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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铎丝・凡纳比里 · 19

[美]艾萨克·阿西莫夫2018年06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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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能打扰你一下吗,雨果?”

“当然可以,铎丝。”雨果・阿马瑞尔堆满笑容说,“你永远不会打扰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我试图查清几件事,雨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只要我做得到。”

“你们这个计划中,有个叫元光体的玩意。我不时会听到这个名字,哈里常提到它。所以我想,我该知道它启动时像什么样子,但我从未真正看过它的操作,我希望能看看。”

雨果显得有些为难。“实际上,元光体可说是计划中管制最严的一环,而你不在有权使用的成员名单上。”

“这点我知道,但我们相识已有二十八年……”

“而且你是哈里的妻子,我想我们可以破例一次。我们只有两个完整的元光体,一个在哈里的研究室,另一个在此地。事实上,它就在那里。”

铎丝望向中央书桌上那个矮胖的黑色立方体,它看起来毫不起眼。“就是那个吗?”

“就是那个,它储存着那些描述未来的方程式。”

“你怎样取出那些方程式?”

雨果触动某个开关,室内立刻暗下来,随即充斥着千变万化的光彩。铎丝的四周全是各式各样的标志、箭头、线条与数学符号。它们似乎在移动,在打转,但是当她定睛注视任何一部分时,它们又好像全部固定不动。

她道:“所以说,这就是未来吗?”

“也许是。”雨果一面说,一面关上那个仪器,“我将它扩展到最大幅度,好让你能看到那些符号。如果不扩展,除了明暗的图案,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而研究这些方程式,你们就能判断等在我们前面的未来?”

“理论上是这样。”此时室内恢复了普通的外观,“可是有两个困难。”

“哦?什么困难?”

“首先,人类心智无法直接创造这些方程式。我们花了数十年时间,只是在设计更强力的电脑和程序,由它们来发明和储存这些方程式。不过,当然,我们不知道它们是否正确、是否有意义。这完全取决于最初的程序设计多么正确,以及多么有意义。”

“那么,它们可能全是错的?”

“有这个可能。”雨果揉了揉眼睛,铎丝忍不住想到,过去几年之间,他似乎变得那么苍老,那么疲倦。他比谢顿年轻十一二岁,但他似乎要老得多。

“当然啦,”雨果以颇为疲惫的声音说下去,“我们希望并不是这样,但这就牵扯出第二个困难。虽然哈里和我花了几十年时间,测试并修改这些方程式,我们却一直无法确定它们的意义。电脑把它们建构出来,所以想必它们一定代表某些现象。但那是什么呢?其中有些部分,我们认为我们已经研究出来。事实上,此时此刻,我正在研究我们所谓的A23节,一组特别纠缠不清的关系式,我们还无法将它对应到真实宇宙中的任何事物。话说回来,我们每年都有些进展,我充满信心地期待心理史学成为一个正统的科技,足以帮助我们研究未来。”

“有多少人可以使用这两个元光体?”

“计划中的每位数学家都有权使用,但不是随心所欲。他们需要申请,并预先排定时间,而元光体中的方程式必须调到那位数学家希望使用的部分。如果在同一时间,每个人都想用元光体,情况便会有点复杂。现在则是淡季,或许因为我们刚为哈里办完庆生会,大家还陶醉在喜庆的气氛中。”

“有没有任何制造更多元光体的计划?”

雨果努起嘴来。“很难说。如果我们有了第三个,那会非常有帮助,但必须有人负责掌管,不能仅仅把它当成公用设备。我曾经向哈里建议,让泰姆外尔・林恩——我想你认识他——”

“是的,我认识。”

“让林恩掌管第三个元光体。他所导出的非混沌方程组,以及他发明的电子阐析器,显然使他成为计划中仅次于哈里和我的第三把交椅。然而,哈里却迟疑不决。”

“为什么?你知道吗?”

“如果林恩也有一个,等于我们公开承认他是第三把交椅,凌驾于计划中其他更老或更资深的数学家之上。那可能会引起一些政治问题,姑且这样说。我认为我们不能为了担心内部政治而浪费时间,可是哈里……唉,你也了解哈里。”

“是的,我了解哈里。假如我告诉你,厄拉尔曾经见过元光体,你会怎么说?”

“厄拉尔?”

“执政团中的韩德・厄拉尔上校,田纳尔的奴才。”

“我不相信有这种事,铎丝。”

“他曾经提到蜿蜒的方程式,而我刚刚看见它们从元光体中冒出来。我忍不住想到他来过这里,看过它的操作。”

雨果摇了摇头。“我无法想象谁会带执政团成员到哈里的研究室,或是我的研究室来。”

“告诉我,在谢顿计划中,你认为谁能以这种方式和执政团合作?”

“谁也不能,”雨果带着无比的信心断然答道,“那是不可想象的事。也许厄拉尔从未见过元光体,只是听人说过。”

“谁会把这种事告诉他?”

雨果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谁也不会。”

“好吧,你刚才提到林恩若是掌管第三个元光体,就会出现内部政治问题。我想在一个像这么大、拥有数百名成员的计划中,时时刻刻都会有些小小的争执,例如摩擦、口角。”

“喔,是啊,可怜的哈里三天两头对我提到这种事。他得想尽办法处理这些问题,我能想象他有多么头痛。”

“这些争执严重到了干扰计划的运作吗?”

“没那么严重。”

“有没有哪个人比别人都喜欢吵架,或是哪个人特别惹人憎恶?总而言之,有没有哪些人是被你开除之后,也许就能除掉百分之九十的摩擦,却只损失百分之五六的人力?”

雨果扬起双眉。“听起来像个好主意,但我不知道该开除谁,我并未真正参与琐碎的内部政治。根本没办法阻止这种事,所以我的做法只是尽量避免。”

“那就奇怪了。”铎丝说,“你是在用这个方式,否定心理史学具有任何公信力吗?”

“什么方式?”

“连谢顿计划中的人事摩擦这种自家问题,你们都还无法分析和纠正,又怎能假装已经达到能够预测和指导未来的程度?”

雨果咯咯轻笑几声。这颇不寻常,因为他并不是个诙谐且爱笑的人。“很抱歉,铎丝,但就某个角度而言,你刚好挑了一个我们已经解决的问题。几年前,哈里自己检定出一组代表人事摩擦问题的方程式,而在去年,我自己作了最后一点补充。

“我发现能用好些方法改变这组方程式,以便减轻它所代表的摩擦。然而,在每个例子里,某处摩擦减轻总意味着别处摩擦的增加。在一个封闭群体中,也就是说,一个没有旧成员离开也没有新成员加入的群体中,任何时候总摩擦都不会减少,同样道理,总摩擦也不会增加。而我借用林恩的非混沌方程组所证明的,则是无论任何人采取任何可能的行动,这个结论仍然为真。哈里将它称为‘人事问题守恒律’。

“这使我们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社会动力学和物理学一样,也有本身的守恒律。事实上,想要解决心理史学中真正棘手的问题,目前最佳的工具便是这些守恒律。”

铎丝说:“相当精彩。但是万一你最后发现,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物,每样不好的事物都是守恒的,若想拯救帝国免于毁灭,只是加速另一种毁灭的过程,那该怎么办?”

“其实,曾经有人提出这种论点,可是我不相信。”

“很好。回到现实来,在谢顿计划中,有没有任何摩擦问题威胁到哈里?我的意思是,实质的伤害。”

“伤害哈里?当然没有。你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难道不会有人怨恨哈里,因为他太自大、太强硬、太自我中心、太喜欢霸占成果?或者,假如这些都不成立,他们会不会仅仅因为他主持计划过久,而心生怨恨?”

“我从未听到任何人这样说过哈里。”

铎丝似乎并不满意。“当然,我不信有谁会在你身边说这种事。但还是要感谢你,雨果,谢谢你这么帮忙,给了我这么多时间。”

当她离去时,雨果望着她的背影,模模糊糊地感到有点不安。但他随即重拾自己的工作,让其他问题逐渐淡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