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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找寻出口之旅 · 5

[日]田中芳树2019年01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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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和亚典波罗选择的酒吧是位于包威尔街的一角。再过去两条街的阿尔先德街,有很多以军官学校学生为主要对象的店,价钱比较全家而且气氛也比较自在,但因为亚典波罗是不守门限的现行犯,唯恐被发现。再加上杨又很奇妙的变成名人,不想被人说是“利用和著名学长之间的交友关系藐视校规”,所以不得不小心一点,实在很麻烦。

店名叫“黑猫亭”。杨选择酒吧有几个标准。一是酒客都是各自随自己的意悠闲的喝酒。二是店主和熟客之间非常熟络,但对于新的客人也不会态度无礼。味道、价格和服务态度在常识范围内就可以了。“黑猫亭”在任何方面似乎都够得上标准。

点好了很普通品牌的威士忌,大盘的起司、香肠和盐味的小饼干综合的下酒点心之后,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杂谈心及回顾以前的往事。

“怎样,军官学校的气氛有没有改变?”

“不过才一年或两年而已,怎么可能变得那么快嘛。学生也好老师也好,看得顺眼的和看不顺眼的家伙还是一半一半。”

喝了一口威士忌的亚典波罗,忽然打响手指:“对了对了,那个罗嗦、难缠、坏心眼的德森教官终于要调走了。”

“哦,这对你来说,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吗?”

“一点也不可喜可贺!他的调任和我毕业是同时啊。要是我被分发到的单位是在德森那家伙的属下的话,我的军人生活可会有个黑暗的出发点啊。”

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亚典波罗把琥珀色的小瀑布倒进口中。可以说是相当幸运,杨没有上过德森教官的课,也没有接受他口试的经验,因此对于亚典波罗对德森的批评是否正确,没有足够的材料让他做判断。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亚典波罗和杨对人的判断,并不是有着很大的差距,再加上杨从亚典波罗之外的其它朋友口中,也听过不少德森教官的坏话。似乎是个不认识他比较好的人物。

“不过可以换个角度想想看,如果和终点是黑暗的相比,这样反过来的话不是好多了吗。”

杨的话,对这时候的学弟,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要说这话也是没错,像德森这样的家伙再继续高升的话,这可是同盟军的不幸呢。他就算在敌人快来袭的时候,也只还在计算士兵的饮食的卡路里是否正确,只会注意小数点以下的问题。要在这种家伙手下做职,光是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了。”

“你只要想办法升得比他高,然后趾高气昂的支使他不就好了。从现在就开始担心,只会累死自己,何必呢。”

杨从不自认自己是良好的军官学校学生。由于没有被教官或高年级虐待的记忆,因此对他们的评价不免有些放松。其中有一件事可以确定西德尼·席特列校长的在任时代,在军官学校的漫长历史中,绝对可以进入最佳时代的前五名之内。过去有像是校长和教官间的严重对立,学生对过分苛酷的教官发起放逐运动,这又导致校方的大量处分,高年级生和低年级生之间发生大乱斗,甚至还出了人命的情形。这证明了席特列提督不仅是位能力卓越的前线军人,身为教育者、组织营运者或是人事管理者同样都有着很优秀的才干。比起完美无缺的秀才,反而更重视特殊的个性。如果没有这位名校长在的话,教官们大概只会觉得杨仅仅是个单调无色彩的劣等生而已。

杨表面上看来是非常温顺的学生,但以实际内在来说,绝对是军官学校历史上,最为不逊的学生之一。他为了能够免费学习历史,才投教进军官学校的。因为他通过入学考试,说不定令立志想成为军人的落榜了也说不定。假如是如此的话,命运在两年后,坏心眼的向杨讨回借款。

人生希望被粉碎了的杨威利青年,默默站立在刚刚被关闭的战史研究科图书馆之前。他并不是那种会领导集团贯彻某种要求的典型,但到了这种时候倒是发挥出过去从未表现出来的行动力,发起呼呈当局撤回废止战史研究科的决定的运动。战史研究科中响应他的呼吁的,只有约翰·罗伯尔·拉普而已,其他的学生,因为能转到战略研究科或经营研究科去,高兴都来不及了。

还有一位校外的协助者,洁西卡·爱德华。她在组织力、指导力以及说服力方面,是个比杨更优秀的人才。她对于那些不对自己所属的研究科引以为荣的学生们,认真的觉得生气,她激励孤立无援的杨他们,站在校门口发起签名运动,投书给国防委员会以及立体电视台,呼吁其它学生的帮助。大概比杨自己本身去做要更来得有影响力。

虽说是如此,但到后来,他们的行动只能称之为“善战”而已。战败的最大原因,是他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对抗叫做“预算删减”的强敌。由于战争而获巨大利益的军需企业,连捐一块钱让战史研究科继续存在都不愿意。对他们来说,与其让战史研究科维持下去,还不如增设军事技术工科学校还比较能增加订单,更有钱可赚。杨和拉普对于败北已经觉悟,为了让损害不至于扩大而痛心的撤退。不能再增加洁西卡·爱德华的麻烦,而且如果闹到最后必须要席特列校长负起责任引咎辞职的话,可就是最糟的结局了。

结果没人被停学也没人被勒令退学,是因为席特列校长对学生的造反相当宽大。

“有必须守护的主体存在的话,人就会挺身而战。让我见识了很好的例子呢。”

只是这么说,对参加者几乎完全不加追究责任。只有主谋者的杨和拉普被处罚,这个处罚的内容是要他们花半年的时间,把战史研究科图书馆的藏书做出一份清单来。多亏了这个“处罚”,杨和拉普可以自由进出闭锁后的图书馆,藏书分散后,也能确认是被收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实在可以说是非常精巧的处置,所以杨在此后,在席特列校长面前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这件事,达斯提·亚典波罗没帮上学长什么忙。这是当然的事,因为他进入军官学校是在杨不情不愿,不得已转科后的事。如果那时他也被卷进这个事件的话,一定会积极的展开活动,把骚动扩大到和他的努力成正比的程度。

失意的三年级生和精力充沛的一年级生,是在宇宙历七八五年十月认识的。杨轮值担任卫兵,深夜在宿舍附近巡逻。像这种古代的巡逻法,说有实用性还不如说只是一种习惯。才继续维持下去。然后杨就这么凑巧的,发现正在翻墙侵入宿舍的新生,杨只是苦笑着就这么放过他。第二天受到这名叫达斯提·亚典波罗的新生的至深感谢。因为这一年的新生生活指导主任,就是那位德森教官。

像这种事被这么千恩万谢,杨自己也觉得似乎不太应该,但就这一件事,明白彼此的精神波长非常配合,友谊的交流当然也就越来越深厚。学校放假的时候,也曾经到亚典波罗的家做客。

达斯提·亚典波罗的父亲,是位取材能力和问题意识都非常卓越的记者。不过从二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换了六个工作,除了三年服兵役的期间之外,差不多是每三年换一次工作地点。原因每次都是和上司发生冲突,但辞职之后马上就能找到新工作,充分证明他的卓越才能。劝达斯提·亚典波罗报考军官学校的就是这位父亲。被如此劝说儿子大吃一惊,因为他知道这个父亲经常说军队的坏话。

“儿子啊,你先好好听我说,这是有着很深的缘故和重大的理由。”

父亲郑重的开始解释。他,帕多利克·亚典波罗在青年时代,轰轰烈烈的陷入热恋之中,对象是守旧的职业军人的女儿。帕多利克和这位主张女儿只能嫁给军人的父亲,演出一百次以上的口角和三次的全武行之后,终于获得了终身的伴侣。但是新娘的父亲,在答应他们结婚的同时,附带了一个条件。年轻夫妻之间要是生下男孩的话,一定要这孩子当军人。帕多利克后来有了三个孩子,但三个都是女孩。失望到了极点的祖父,就在快退役前,和帝国军交战时战死了。在十个月后,第四个孩子诞生了,这是第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以祖父的名字达斯提命名。然后十六年后,亚典波罗父子为了升学问题,交换着温馨的对话。

“如果你祖父还活着的话,还可以和他大吵特吵。但现在对手已经去世了就没办法可想。为了告尉祖父在天之灵,去当军人吧!达斯提。”

“等一下。换句话说,打从一开始,老爸就打算牺牲将要出生的孩子,来追求自己的幸福是吗!”

“可以用这种说法吗……”

“其它还会有什么说法!这算什么父亲嘛。我绝对不当什么军人。”

“说这种话的话,小心祖父变成厉鬼出来找你。”

“就算变成厉鬼的话,发找的也只是老爸。要诅咒我或埋怨我根本就是找错人了。”

儿子这么坚决的一说,父亲就像是要把肺的内部变成真空状态似的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达斯提,留下梦想和不甘心去世的老人。你一点也不觉得可怜吗?”

“这样的话老爸去当军人不就好了,干我什么事!”

由于达斯提少年说得更不留情,于是父亲决定改变作战方式。

“你听着,达斯提,你这样固执已见不肯当军人的话,会令死去的祖父和活着的父亲不幸的。但是,如果你去当军人的话,只有你一个人不幸,在你周围的人都会很幸福。两者相比益多于损,这不是很好吗?这种道理,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要是明白还得了!”

“达斯提,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无情的人了?爸爸好伤心啊。”

“中年男人不要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

父子的对话,表面看来非常具有喜剧性,但对达斯提少年来说,也很难将父亲对祖父怀抱着的精神上的负担置之不理。而且就算他不当军人,迟早也必须去服兵役。他自己是希望当记者,但如果这么公然宣称的话,又实在咽不下对父亲的怒气。最后他只有妥协,也报考参加军官学校的入学考试。和学长杨威利不同,他以可说是相当优秀的成绩被录取了,之后,他第一志愿大学反而落榜,达斯提少年的命运就这么被注定了。

在入学的当天,帕多利克给了儿子一样东西,那是他在结婚的时候新娘的父亲给他的,一把生锈的古铜色钥匙。好像是非常灵验的幸运符,达斯提的祖父,曾经被这把钥匙救了好几次。像是把它放进口袋,正好挡住子弹什么的,由于在上面看不到弹痕,所以达斯提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这代表父亲的心意,所以也就郑重的收下。只不过,不久就感到相当愤慨。因为他发现父亲用这把钥匙,热心的祈求儿子考不上他志愿的大学……

“……不管怎么说,实在是很过份的老爸。每次回家就一定和他大吵一场。比那些还没见过面的帝国军,还要可恨得多了。”

“不过,正如令尊所说的,对手活着才有架可吵。像我就只能对着墓碑抱怨了。”

也不是非常具独创性的发言,不过能打动学弟也就够了。达斯提·亚典波罗率直地向杨致歉。

“对不起,学长,说了些欠考虑的话。看来我说话不太经大脑的样子。”

“不,不必在意,其实也没有要你道歉的意思。”

杨很羡慕亚典波罗父子间的关系。达斯提之所以会想当记者,也是因为敬爱父亲的生活态度的关系。

适量的小酌一番,他们结束了在“黑猫亭”的小小酒宴。因为如果让达斯提·亚典波罗在翻过军官学校宿舍的高墙时,失去平衡感的话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