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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叛逆是英雄的特权 · 1

[日]田中芳树2019年01月0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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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事态与杂乱的情报,呈螺旋状地相互纠缠在一起,将不祥的涟漪扩大到整个宇宙。“皇帝下落不明”这个非正式的情报,让整个帝国上层阶级战栗了起来。首都与新领土总督府之间,交换着慎重甚至激烈的通信,但是徒劳、疑惑与焦虑这些感觉,却好像薪柴似地堆积起来,只等待起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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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在十月二十九日,银河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终于被瓦列一级上将从“影之城”附近出航的舰队所发现,并且加以保护。

这个好消息立刻传送到新首都费沙。如果事态呈现明朗化的话,或许又会有其他深刻的问题重新困扰着人们吧?不过缪拉觉得眼前至少已经完成克涅利斯·鲁兹所托付的责任了。当然,缪拉不可能会知道,莱因哈特会活着并且让已方的舰队救回,其实是那些傲慢的、自认为可以把人们的命运任意玩弄在股掌之间的阴谋家,早已经安排好的一个计划。

阴谋和知性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和品德也无法并存。缪拉无法察觉到这种对人性有着负面影响的阴谋,让后世的人无法给予他更高的评价。但是,对缪拉来说,失去了克涅利斯·鲁兹这位年长而且值得信赖的僚友,比后世对他本身的评价更教他伤心。

在伯伦希尔舰内,通过通信窃听得知鲁兹死讯的莱因哈特,紧闭起他的双眼前两手交叉顶住额头,许久一动也不动。修特莱中将有些担心地想要上前说话的时候,莱因哈特改变了他的姿势,他的声音让人联想到安魂曲的旋律。

“鲁兹叙勋为帝国元帅。或许他会不愿意接受,不过对于一个破坏约定的人来说,这是惩罚!”

罗严塔尔元帅叛变!

接获这个报告的时候,银河帝国军著名的将领们这才深切地体会到,原来过去在众多战场上出生入死,视消灭强大的敌军而建立武勋如探囊取物的自己,仍然不见得能够从惊愕的魔掌中获得解放。

另一方面,也产生了一些奇怪的体认。当今的时代,一个同时具有霸气、才能与气度的人,也能够从一个下级贵族到戴上至尊之冠。如果有机会的话,那么在支配全宇宙的诱惑之下,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甘愿铤而走险。罗严塔尔的地位与自负,的确能够和他的野心相匹配,绝对不是缺乏自知之明的。

当然,也有人是不相信此说法的,或许应该说是不愿相信。罗严塔尔的密友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最初接到这个报告的时候,激动地叫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这个谣传已经像今年的早霜一样,在初春时就已经消失了,可是看起来却好像不是这样子哪,难道你们也是高兴见到夏天下雪的一群吗?”

报告的人一动也不动。

“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谣传,可是这一次真的成为事实了。就算罗严塔尔元帅和这个阴谋无关,可是他却没有负起保护皇帝安全的责任,这一点要怎么解释呢?”

米达麦亚担任宇宙舰队总司令官,在行动。在执行勤务的时候,情报像是浊流似地涌到他的身边,其中有人报告皇帝已经死亡,或者通知他罗严塔尔已经登基了。但是唯一确定的一个事实,只有鲁兹死亡的消息。不管是虚是实,直到瓦列向自己报告皇帝的确还活着的消息为止,让米达麦亚觉得轻松的情报,连一则都没有。

十一月一日,莱因哈特皇帝以及随员们,在瓦列舰队的保护之下,进入费沙回廊,米达麦亚亲往迎接。“疾风之狼”移乘到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一面为皇帝的平安无恙感到欢喜,一面则感谢缪拉等人的辛劳。

“朕有话和总司令官说,其他人暂且退下。”

莱因哈特说这句话的时候,缪拉等人难掩脸上稍有些复杂的表情,静静地退出了。

“米达麦亚!”

“在。”

“朕留下你的理由,你可以理解吧?罗严塔尔是当代的名将,可以战胜他的人,在帝国全军当中,只有两个,一个是朕,另一个是你。”

“……”

“所以说,朕留下你,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已经不须要再重复说明了,米达麦亚低下他那蜂蜜色的头发,涔涔的汗水在他的额头上形成一条条的细流。

“朕明白这对你来说非常残酷,因为你和罗严塔尔是十年以上的密友。所以,只限于这一次,朕给你拒绝命令的权利。对你来说,这或许反而是一个侮辱也说不定……”

米达麦亚第二度了解到莱因哈特的意思。那也就是说,他如果拒绝接受敕令的话,那么皇帝就打算亲自率军讨伐叛逆者。

“请等一等,陛下。”

帝国军最高勇将的声音在颤抖着。这位过去曾经遭到高登巴姆王朝最大的门阀贵族布朗胥百克公爵以死胁迫,但是仍昂然地指责对方过失的年轻提督,现在整个人或许连心脏都变得苍白了。莱因哈特在椅子上坐了起来,左脚交叠在右脚的膝盖上面,以这种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米达麦亚,苍冰色的新星在他的两眼里闪烁着。

“臣下愿意交出过去所有的武勋,但求陛下回心转让。不知陛下是否能予以采纳?”

“回心转意?回心转意是什么意思?”

莱因哈特提高了他的声调。激动的情绪在他白晰的脸颊上添了淡红色的妆。

“米达麦亚,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应该要回心转意的人不是朕而是罗严塔尔吧!是他背叛了朕,而不是朕辜负了他,不是吗?”

愤怒与意外的火焰,使得莱因哈特全身闪耀着金黄的火花。

“恕臣下赘言,罗严塔尔应该不会背叛陛下。他的忠诚与功绩,非臣等能够相提并论。恳请陛下无论如何,赐予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什么机会?从朕在鲁兹的牺牲之下,脱离乌鲁瓦希的时候开始,一直到被瓦列所拯救,这中间历经了多少时日?如果罗严塔尔有心想要证实他的清白,他少说有一百次的机会了。”

在乌鲁瓦希的时候,莱因哈特也想要否定罗严塔尔是这不幸事件主谋者的想法,但是忠实的鲁兹死亡和逃避袭击的行动,深深地伤害了他的矜持。贵为皇帝之尊,竟然在自己的领土上被重臣所追杀,甚至还因为害怕成为阶下囚,而不得不惊慌逃走。

“请恕臣下冒昧,陛下,今年二月罗严塔尔受到中伤的时候,您不是也相信他而且丝毫不为所动吗?”

“但是朕遭到袭击,鲁兹丧失性命,这难道也是某个人的中伤吗?”

莱因哈特白晰的手往桌上的玻璃杯一挥,墙壁发出刺耳的声响之后,水晶玻璃的碎片与酒的飞沫顿时洒了一地。米达麦亚内心的地平线上,密布了绝望的黑云。毕竟皇帝曾经无视于种种传言,几乎完全是以非武装的准备,前往罗严塔尔的管辖区视察,但是他的宽容却遭到仇视的回报。因为相信一个重臣,却导致另一个重臣的死亡,莱因哈特对于这个结果,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况且,对于死者的哀惜与对于自身的自责,朝向生存者反扑的时候,经常会变本加厉。

但是莱因哈特没有道理要责备米达麦亚。况且,一想到他与罗严塔尔之间的友谊,但不难体会他的苦恼。莱因哈特并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年轻的皇帝也有他本身精神上的痛苦,他无法不让这个痛苦倾泻出体外。而米达麦亚对于那个将自己赶进今日处境的友人,竟然没有丝毫的怒意,这种表现更使得莱因哈特感到难以忍受的愤怒与不快。

“难道朕愿意讨伐罗严塔尔?或许他确实也有些想要辩解的地方。虽然及不上你与他之间友情的深固,但是朕与他之间也同样有着友谊,如果他想要辩解的话,为什么他不来到朕的面前说明原委呢?朕在狼狈地逃亡躲藏的期间,他在做什么?他连张谢罪文都没有送来,而且也没有任何书信表达他对鲁兹身亡的哀悼,他的行为要教朕要如何相信他的诚意?”

米达麦亚无言以对。莱因哈特的指责是正确的,罗严塔尔的行为的确有太多教人批评的地方。此时米达麦亚的脑海里,所浮现的是密友咎由自取、一步一步进进迷宫深处的身影,但是不能把这幕情景告诉主君,因为他认为一旦说出来将不可收拾。这是为了皇帝、也是为了罗严塔尔。

他口中所说出来的,又是另外的事情。

“陛下,臣实在难以启齿,但是罗严塔尔一定是害怕在前来参见陛下的途中,为某些人所害。”

“某些人指的是什么人?”

“说来恐有毁谤之嫌,我是指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及内务次长朗古。”

“他们难道会漠视朕的旨意而加害罗严塔尔吗?”

“陛下,臣谨请求陛下,撤换方才臣所指之两人的现职,请求陛下更进一步向罗严塔尔表示和解的意思。”

“……”

“陛下如果能和臣下作此约束,则臣下将不惜以臣下的性命作为交换,说服罗严塔尔,使之跪在陛下的御前。罗严塔尔由于一时迷妄,请陛下无论如何宽恕他。臣下自知此作法尊卑颠倒,本末倒置,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难道朕非得要做到如此的让步不可吗?你要朕不去讨伐反叛的臣下,反倒要朕撤换重臣来要求他回来,这个帝国的主君到底是谁?是朕还是罗严塔尔?”

莱因哈特将激动的情绪原封不动地倾泻而出,对米达麦亚来说,再没有教他如此痛苦的质问了。

“陛下,臣下与军务尚书固然不和,但是臣下并不是为此缘故才要求陛下将其撤换。就算陛下暂时撤换军务尚书,但也还有再度恢复其地位与名誉的机会。但是如果错失了这个机会,罗严塔尔将永远失去回到陛下御前的机会了。”

“你以为这种论调军务尚书会接受吗?”

“背负此一不名誉的人不只军务尚书,卑职也同样辞去宇宙舰队司令官的职务。这么一来,军务尚书的不快应该可以稍减。”

“蠢话!如果你去职的话,那要谁来负责指挥宇宙舰队。我军中枢现有三名元帅,难道要朕全部失去吗?”

“宇宙舰队交付给缪拉一级上将,将不会有任何的不妥。至于军务尚书,恕臣下僭越,克斯拉或者梅克林格也应该可以胜任,陛下无须担忧。”

“你是说你才三十五岁不到就想要过着退役的生活吗?朕真是难以想像,我军最高的勇将,竟然学起那个杨威利的人生观。”

莱因哈特不禁为自己的玩笑话笑了起来,但是在阳光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云层仍然遮住了他的笑容。莱因哈特的不悦甚至更增加了,他再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米达麦亚。

“朕会记住你的意见。不过朕的命令如何呢?朕还没有听见你的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朕只有亲自率军……”

帝国军最高的勇将把头深深地低下来,蜂蜜色的头发掩盖他的脸,从皇帝的视线中把表情藏匿起来,沉默之乐奏了几十小节,涨满了他们两人的耳膜。

“……臣谨遵陛下圣旨。”

米达麦亚并没有说出:臣乃不得已只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