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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意志与野心 · 5

[日]田中芳树2018年12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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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达麦亚的联想并未命中。

身系自由行星同盟存亡的救国英雄杨威利,竟然在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病倒在床上,病因是身体太过劳累,病名是无治根治的绝症——感冒。对杨来说,这根本是难以想像的事情,或许这场病是幸也是不幸,就在他参加完战胜庆功宴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就一病不起了。即将升为准尉的尤里安在一旁服侍着,尤里安在他的第二次上阵中,击落了好几架敌机,而且更看破了帝国军的作战策略,表现相当优异,也因此获得了长官的推荐。而杨本身由于已晋升到相当高的职位,这次并没有再升为元帅,只是获颁勋章而已。

“我来给你做点热果汁吧!在酒里掺点蜂蜜和柠檬,再加入沸水,对付感冒最有用了。”

“不要加蜂蜜、柠檬和热水,好吗?”

“不行!”

“没有什么差别啊!”

“那不如不要酒算了!”

“……你四年前来这里时,还很听话的哟!”

“嘿!我会变成这样,是后天的因素造成的。”

尤里安你一句我一句地应战,杨欲辩无力,只得面对着墙壁唉声叹气,喃喃发着牢骚:“唉!真是了无生趣啊!……有烦人的工作压力,又没有情人,现在连喝个酒也要被骂……”

“你感冒了,就认命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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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安提高声音,以压抑自己快忍耐不住的表情。这种对话持续了两个多月,他们反倒希望往后还能持续下去,因为自从来到杨家后,这便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习惯。在厨房做好热饮,他小心端给感冒患者。

“你真是个好孩子哩!”

虽然不够稳重,浅尝了一口之后,杨立刻改口说道。少年所做的热饮,简直近乎真正的醇酒。杨裹着毛毯坐在床沿上,很满足似的喝着“温热的感冒药”。注视着黑发的年轻提督,半晌之后,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提督……”

“干嘛?”

“我想……成为正式的军人!”

“……”

“你可以答应我吗?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行的话……我就放弃……”

“你想清楚了?你真的想当军人?”

“对!我想做维护自由和平等的军人!不是侵略或暴政的爪牙,而是保护市民的生命和权利的军人!”

“你刚说可以放弃……放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不过,到那时,提督您就会为我安排了。”

杨两手搓弄着还剩一半热饮的杯子。

“你这小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我会拒绝的情况吧?”

“才不是呢!”

“不要小看十五年的时间差距呀!这一点我可早就看穿了。”

杨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可是毕竟身上还穿着睡衣,所以想装得严肃一点也不行。

“……对不起。”

“没办法啊!看看你那种表情,我能再反对吗?算了!希望你不会成为让人伤脑筋的军人,就随你的意思去做吧!”

少年暗褐色的眼睛,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谢谢!谢谢你,提督!”

“……真是奇怪啊,怎么会那么想当军人呢!”

杨不由得一阵苦笑。

不论那种宗教、那种法律,自古以来,都有一个共同的基本规范:不要杀人!不要抢夺!不要欺骗!——杨一再反省自己,杀了多少的敌人?抢夺了多少东西?欺骗了敌人多少次?在现世之中,上述种种行为之所以无罪,完全只因为遵照国家的命令行事而已。事实上,所谓的国家,除了不能让死者复活外,其它可说无所不能!它可以免除罪犯的罪;相反的,也可以让无辜的人坐牢,甚至送上断头台;连安居乐业的市民也不放过,强迫他们扛着武器上战场和不相识的陌生人拼命。军队对国家而言,无异是有组织的、最大的暴力集团。

“尤里安!或者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不过,如果你想做军人,有一件事不要忘记——军队是暴力机关,暴力有两种……”

“善良的暴力和邪恶的暴力!”

“不是!支配、镇压的暴力,和作为解放手段的暴力。国家的军队……”杨一口气将冷掉的饮料喝光。“……就本质而言,是属于前者的组织,很令人遗憾吧?但历史就是明证,当权者和百姓对立时,军队倒戈百姓者少之又少。不仅如此,过去有许多国家,军队甚至成为最高权力机构,即军政府,军队负责人成为统治者,以暴力和高压政策支配民众,去年那些搞政变失败的家伙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提督您虽然是军人,不也是很反对这种事吗?我很想成为像提督这样的军人,至少,这是我努力的方向!”

“噢!这下子就麻烦了……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志不在此,不是吗?”

杨坚信笔绝对胜过剑。然而在这个真理荡然无存的人类社会中,会支持这种信念的人可说是少之又少的例外。

“用剑不能打倒鲁道夫大帝,不过,我们却可以把他对人类社会所造成的罪孽纪录下来,这就是笔的力量。用笔可以控告几百年前的独裁者,甚至几千年前的暴君。剑不能让历史倒流,但笔却可以。”

“但是……照这样说来,到头来也只能确认过去而已喽?”

“过去?这样说吧,尤里安。人类的历史倘能继续下去,所谓的过去便会无限地累积起来。历史并非仅仅是过去的记录而已,更是文明延续至今日的证明。现在的文明是由过去的历史所累积出来的,懂吗?”

“懂了!”

“……所以,我想成为历史学家,但是,刚开始时走错一步,便落到今天的下场啊!”

是叹息,是无奈,也是埋怨。

“不过,若是没有人创造历史,那么写历史的人也没有存在价值了。”少年说道。

杨再次苦笑,把杯子递还给少年。“尤里安,刚才的热饮,可不可以再给做我一杯,真的蛮好喝的。”

“好!我马上去做!”

杨的视线从在厨房中忙碌的尤里安身上,转移到天花板上。

“哎!世事本就不能尽如人意啊!不管是自己的人生,或是他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