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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寺庙 19.萨拉丁湖畔

[英]亚瑟·克拉克2020年04月2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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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比较历史学计算机模拟都说明,图尔战役(公元732年)是人类关键性的灾难之一。假如查理·马特被打败的话,伊斯兰教就有可能解决使自己分崩离析的内部分歧,进而征服欧洲。这么一来,基督教几个世纪的野蛮统治可望得以避免,工业革命可望提前将近一千年开始,到如今,人类可望到达太阳系以外较近的星球,而不是仅仅到达系内稍远的行星……

但命运做出了另一种安排,先知穆罕默德的军队撤回了非洲。

——主席致辞:汤因比诞辰二百周年讨论会(伦敦,2089)

“你可知道,”法鲁克·阿卜杜拉酋长说,“我已经自封为撒哈拉舰队的海军大元帅啦?”

“我不意外,总统先生。”摩根望着浩瀚的蓝色萨拉丁湖的粼粼波光回答说,“假如不涉及海军机密的话,请问你有多少舰艇?”

“目前有十艘。最大的一艘是红色新月公司经营的三十米水面掠行艇。每个周末它都忙于救助那些驾船技术差劲儿的旱鸭子。我们的人在水面上还施展不出大本事——瞧,那个白痴正在换抢航行[1]呢!从骆驼背上转到船上,二百年时间毕竟还是不够长。”

[1]非机动帆船不能径直逆风航行,必须走“之”字形路线逆风前进。例如,刮着正东风的时候,帆船若要到达正东方某个目的地,必须交替走东北和东南方向。这种行船方法叫作逆风换抢或换抢航行。

“在骆驼和船之间,你们驾驶过卡迪拉克和罗尔斯·罗伊斯轿车嘛,这肯定能减少转变的难度。”

“我们还在用那几种轿车——我的曾曾曾祖父的银鬼牌轿车至今还崭新如故呢。我得说一句公道话,在湖面上遇险的都是外地人,他们试图跟本地的风比比高低。我们则坚持使用机动艇。明年我准备购置一艘潜艇,保证可以到达湖底78米最深处。”

“下去干啥呢?”

“最近我听说,这个沙漠里曾经布满古代珍品文物。不消说,沙漠被淹没之前谁也没为那些文物操心。”

试图催促这位北非自治共和国总统是徒劳无益的——摩根对此一清二楚。无论宪法上怎样规定,阿卜杜拉酋长的权力和财富都几乎是世界第一的。更重要的是,他懂得把权力和财富用到该用的地方。

他的家族不怕冒险,而且很少为自己的冒险行为后悔。这个家族的首次著名赌博就是花费石油美元购买以色列的科技成果,从而招致了整个阿拉伯世界几乎长达半个世纪的仇恨。但这一深谋远虑的行动直接导致了红海矿藏的开采、沙漠的改造以及后来直布罗陀大桥的架设。

“我不说你也知道,万,”这位酋长再次开口,“你的新计划叫我有多动心。建桥的时候咱们同甘共苦,我知道你能成事——只要有财源。”

“谢谢。”

“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我吃不准干吗要设中途站——干吗要设在二万五千公里的高度?”

“有几个原因。首先,在大约这个高度必须设一个主发电站,因为无论如何,这是相当大规模的建设。后来我们又想到,乘客在狭小的客舱里禁锢七小时太久了,把旅程分为两段有一些额外的好处。我们不必在旅途中为乘客供应膳食——他们可以在停靠站就餐并活动活动手脚。我们也可以就此优化车辆设计,只有下半段密封舱才采用流线型设计,上半段的密封舱可以大幅简化、轻型化。中途站不仅可以用作转车点,还可以用作营运和控制中心——我们相信,最终它可以凭借自身优势成为一个旅游热点和度假胜地。”

“可那不是中点!约莫是到达静止轨道的——呃——三分之二路程。”

“不错。中点是在一万八千公里高度,不是在二万五千公里。不过我们还要考虑另一个因素——安全。中途站设在全程三分之二的高度上,假如它上面的三分之一断裂的话,中途站不会掉落下来坠毁在地球上。”

“为什么?”

“它有足够的动量维持轨道的稳定性。当然啦,它会朝地球方向掉落,但始终不会靠近大气层。因此,它十分安全可靠——只是变成了一个空间站,沿十小时一循环的椭圆形轨道运行,一天两次返回它的始发点,我们最终可以把它重新对接起来。从理论上说……”

“从实际上说呢?”

“哦,我相信也是可行的,中途站的人和设备都可以得救。假如把它建在较低的高度上,我们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从二万五千公里限度以下掉落的任何物体都会跌入大气层,并在五小时之内烧毁。”

“你打算向从地球到中途站的乘客宣传这个事实吗?”

“我希望他们一心一意欣赏美景,无暇为此担忧。”

“照你这么说,太空梯倒像一个观光梯了?”

“干吗不是呢?相比之下,地球上的观光点最多只能俯瞰三公里[2]!我们谈的要高出一万倍。”

[2]摩根说的是驱车到直布罗陀大桥上观光。

阿卜杜拉酋长默默琢磨着,谈话停顿了好一阵子。

“咱们错过了一个机会。”他终于说道,“本来可以在大桥的两个桥墩上各建一个五公里高的观光塔呢。”

“原来的设计方案里有这个项目,但后来被砍掉了,出于通常的原因——经济效益。”

“咱们可能失算了,两个观光塔本来是可以设收费站捞回成本的。我刚才悟出一个道理——假如当时就有这种超级纤维的话,我想大桥的造价可以减少一半。”

“不瞒您说,总统先生,造价用不着当初的五分之一,但是大桥的建设将会推迟二十几年,这么说来还是有失有得。”

“我得跟我的会计师们谈一谈这个得失问题。他们中的一些人至今仍不相信造那座桥合算,尽管交通增长率超过了预测的速度。不过我再三告诫他们,钱并非一切,共和国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心理上和文化上都需要这座桥。你是否知道,百分之十八的人之所以驱车过桥,不为别的,只因为桥在那儿?过了桥,他们立刻折了回来,情愿为此交纳双程过桥费。”

“我好像记得。”摩根干巴巴地说,“很久以前我对你提过同样的道理。当时你怎么也想不通。”

“不错。我记得你最津津乐道的是悉尼歌剧院。你频频向我指出,它挣回了比造价高出好几倍的赢利——只论现款,更别提它带来的显赫名声了。”

“别忘了还有金字塔。”

酋长放声笑道:“你把它们叫什么来着?人类历史上效益最高的投资?”

“正是。四千年过去了,还在产生旅游效益。”

“这么对比有些欠妥吧?金字塔的管理费用跟大桥不可同日而语,更不用说你那个拟建的太空塔了。”

“太空塔的寿命可能比金字塔更长。它所处的环境要理想得多。”

“一个吸引人的见解。你真的相信它可以营运几千年吗?”

“当然不是以一成不变的方式营运下去,不过原则上是可以的。无论未来的技术有什么新发展,我不相信会有更有效更经济的通往太空之路。你就把它看成另一座桥吧。不过这回要建造的是一座通往星球的桥梁——至少是通往系内行星的桥梁。”

“但你又要我们帮忙筹措资金,我们还得为前一座大桥再支付二十年的巨款呢。这回你的太空梯可不是建在我们的本土上,跟我们也没有切身关系。”

“我相信大有关系,总统先生。你们的共和国是地球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现在,太空运输费用是制约地球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如果你看了对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经济发展的预测的话……”

“我看了——看了,很有趣。好吧,我们虽然还不算太穷,但资金却不好筹措。咦,你可以拿它去吸引格洛斯世界产品公司的资金嘛!”

“此后每十五年还一次债,直到永远?”

“假如你的预测是正确的就好了。”

“我的预测从没失误过,我对大桥的预测总是正确的。当然啦,你说得对,我只希望北非自治共和国开个头。一旦你们表现出兴趣,争取其他方面的支持就容易多喽。”

“包括哪些方面呢?”

“世界银行、行星银行、联邦政府。”

“还有你自己的雇主地球建设公司吧?莫非你想把它撇开不算,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万?”

切中要害了,摩根差点宽慰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他终于可以开诚布公地跟一个信得过的人谈谈。此公乃是大人物,不会卷入小官僚的明争暗斗,又能透彻地领悟问题。

“我一直是在利用业余时间办公——眼下我在休假呢。顺便说一下,大桥的工作也是这样开始的!不知道我告诉过你没有,有一次他们居然正式命令我把大桥忘掉……过去十五年间,我吸取了不少教训。”

“这份报告一定占用了计算机不少时间。谁来支付这笔费用呢?”

“哦,我有不少可以自由支配的资金,因为我的班子总是在做别人搞不懂的研究工作。实不相瞒,我手下一小班人马几个月以来都在做着太空梯的构想。他们的热情非常高,把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搭进去了。到如今,我要么公开表明自己的态度——要么把工程放弃。”

“你们那位尊敬的董事长知道这件事吗?”

摩根微微一笑,“他当然不知道。在一切细节得到解决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我能理解其中奥妙。”总统敏锐地说,“我想,你还有一点考虑是要确保柯林斯参议员不会赶在前头成为首创太空梯的人。”

“他不可能首创——太空梯的构想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但是他,还有许多别的人,可能还会把它拖延下去。我要在有生之年看见它成为现实。”

“不消说,你是打算主管这项工程喽……喂,你到底要我们干啥?”

“我只是提个建议,总统先生——您可能有更可行的办法。譬如由您出面组织一个世界财团吧——成员或许还包括直布罗陀大桥管理局、苏伊士和巴拿马公司、英吉利海峡公司、白令海峡大坝公司等等。待到一切搞定,再去找地球建设公司,请求他们做一次可行性研究。你们需要付出的投资数额是微不足道的。”

“啥意思?”

“不足一百万。因为我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

“然后呢?”

“此后,有您作后盾,总统先生,我就可以见机行事了。我可能留在地球建设公司,也可能辞职,加入世界财团——姑且把它叫作天体工程公司吧。这完全视情况而定。只要对工程有利,我什么都干。”

“看来这是一种明智的态度。我想咱们能搞出一点儿名堂来。”

“谢谢您,总统先生。”摩根诚心诚意地回答,“但是现在有一个恼人的路障,我们必须立即把它搬掉,也许得赶在开办世界财团之前动手——我们不得不诉诸世界法庭,确立我们对地球上那块最宝贵的不动产的管辖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