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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 1

[美]丹·布朗2019年04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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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登和维多利亚此时单独站在双层门外,里面就是秘密档案馆的内室。柱廊的装饰极不协调,一面是铺满整个大理石地板的地毯,一面是装在天花板上小天使雕像边对准下面的无线安全摄像头。兰登称之为消毒的文艺复兴。拱形入口旁挂着一块小小的青铜牌,写着:

梵蒂冈档案馆

馆长:亚奎·托马索神父

亚奎·托马索神父。兰登从拒绝他的信中辨认出了馆长的名字,那些信都放在家中他的书桌里。亲爱的兰登先生,我很遗憾地写这封信,拒绝……

遗憾。扯淡。自从亚奎·托马索上台后,兰登就再也没见过一个非天主教的美国学者被允许进入梵蒂冈秘密档案馆。真是个门神,历史学家都这样称呼馆长。亚奎·托马索是世上最顽固的图书馆馆长。

兰登推开门,从拱形入口走进内室,他有点希望看到亚奎·托马索神父全副武装身穿工作服、头戴盔帽、肩扛火箭筒守卫的样子,然而,室内空无一人。

一片寂静。柔和的灯光。

梵蒂冈档案馆。他毕生的一个梦想。

兰登注视着这个神圣的房间,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无地自容。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浅薄的浪漫派。那么多年来他想象中的这个房间的样子与眼前的景象差之千里。他想象着尘封的书架,上面高高地堆着破破烂烂的经籍,牧师们借着烛火和透过彩色玻璃窗的光线给书编目录,修道士们专心致志地阅读古代手卷……

真是连一点边也不沾。

乍一看,这个房间像一个黑乎乎的飞机库,里面建了十二个独立的壁球场。兰登当然知道那些玻璃墙围栏是干什么的。他见到这些毫不惊讶,湿气和热气会腐蚀古代的羊皮纸,妥善的书籍保存需要像这样的封闭储藏室——能隔离空气中的湿气和天然酸性物质的密闭单间。兰登在封闭的储藏室呆过很多次……那滋味儿就像进了一个由图书馆员控制氧气供给的不透气的罐子一样。

储藏室里很暗,甚至有点阴森森的,只有每一个书架一端那小小的圆形灯隐隐照出房间的轮廓。每一个单独的储藏室都是黑乎乎的,兰登觉得周围仿佛站着幽灵似的巨人一般,一个个高耸的书架负载着沉重的历史。这里的收藏真是绝了。

维多利亚似乎也看得眼花缭乱了。她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些巨大而透明的储藏间。

时间紧迫,兰登抓紧时间扫视着微暗灯光下的房间,寻找一个图书目录——那是一本装订好的标明图书馆全部收藏的百科全书。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分布在房间内的几台电脑终端发出的红光。“看上去他们有一本编目索引。他们的索引都电脑化了。”

维多利亚看上去满怀希望。“那这样该处理起来更快了。”

兰登希望自己也能和她一样兴致勃发,然而他感觉这不是好消息。他走到一台电脑终端前开始敲击键盘。他的担心很快就被证实了。“老式的方法会更好。”

“为什么?”

兰登从显示器前后退一步。“因为真正的书是没有密码保护的。我想物理学家并不是天生的黑客吧?”

维多利亚摇摇头。“我只会掰开牡蛎,就是这样。”

兰登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向有着奇珍异藏的透明储藏室。他朝最近的一间走去,乜斜着眼睛看着昏暗的里面。兰登认出,玻璃墙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普通的书架、羊皮纸箱和检查台。他查看着每一个书架的一头那闪着红光的指示标签。在所有的图书馆里,这些标签都表明了那一排书的内容。他沿着透明墙往下查看着那些分类题名。

彼得·莱埃雷米塔……莱·克罗恰蒂……乌尔巴诺二世……莱万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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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书都有标签,”他边走边说,“但不是按照作者姓名的字母顺序排列的。”他对此毫不惊讶。古代档案几乎从不按照字母顺序编目,因为有太多作者是佚名。按标题查找也不管用,因为许多古代档案都是无标题的文献或羊皮纸残篇。大多数目录都是按时间顺序来编制的。然而,令人沮丧的是,这些资料也不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

兰登觉得宝贵的时间正在悄悄溜走。“好像罗马教廷总有它自己的一套。”

“真是出人意料。”

他又仔细查看了那些标签。这些资料的时间跨越几个世纪,但他发现,所有的关键词都是互相关联的。“我猜这是按照主题来分类的。”

“按主题?”维多利亚说,听上去像个不以为然的科学家一样。“好像太差劲了。”

实际上……兰登想,他更仔细地斟酌着,这也许是我见过的最高明的分类法。他总是竭力主张他的学生要理解一个时期艺术的整体风格和主题,而不要陷入琐碎的日期和具体的作品中迷失了方向。似乎梵蒂冈档案馆就是按照一个类似的理念来进行资料编目的。粗略地勾画……

“这个储藏间里的一切,”兰登说,此时他感到信心更足了,“几个世纪的资料,都跟十字军有关,这是这个储藏间的主题。”他意识到,那些资料全都在这儿了。历史记录、文学作品、艺术作品、社会政治数据、当代分析,全都放在一处……这有助于对一个主题的深入理解。太高明了。

维多利亚皱皱眉。“但是那些资料可以同时跟多个主题相关。”

“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与代书牌相互参照的原因。”兰登指着玻璃墙里插在资料中的彩色塑料牌说道。“这些牌子标明了次一等的资料的位置,那些资料按照它们的首要主题放在别处。”

“哦。”她说道,显然对此不再理会了。她把手撑在臀部,环视着这个巨大的空间,然后看着兰登说道:“那么,教授,我们要找的这个伽利略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兰登不禁笑了。他还没搞懂自己怎么就站在这个房间里了。就在这里,他想,黑暗中某个地方,那个东西就在那儿等着。

“跟我来。”兰登说。他轻快地沿着第一条过道走去,查看每一个储藏间的指示牌。“还记得我怎么告诉你光明之路的吗?还有光照派怎么通过一个精心策划的考验来招募新人?”

“寻宝。”维多利亚紧跟上去说。

“光照派面临的难题在于,他们安置了那些标识之后,得想法让科学界知道这条路确实存在。”

“那是自然,”维多利亚说,“否则就没人知道怎么去找那条路了。”

“对,而且即使科学家知道了这条路不是子虚乌有,也没法知道路从哪里开始。毕竟,罗马太大了。”

“没错。”

兰登走到第二条过道上,一边说话一边扫视着指示牌。“大概十五年前,巴黎大学的一些历史学家和我发现了一批光照派的书信,上面多处提到那个记号。”

“记号。对那条路及其起点的声明?”

“对。并且从那时起,许多光照派研究学者,包括我,发现别的地方也提到了那个记号。线索确实存在,而且伽利略向科学界四处散布这个线索,罗马教廷甚至一点儿都不知道。”

“那他是怎么散布消息的?”

“我们不太清楚,但很有可能是通过印刷品。多年来他出版了许多书籍和业务通讯。”

“这些作品,罗马教廷无疑都见过。听上去好险。”

“确实如此。不过那个记号都散发出去了。”

“但没有人真正找到过吗?”

“没有。但奇怪的是,任何影射这个记号的地方——像共济会的日志,古代科学刊物,光照派书信——都由一个数字提及此记号。”

“是666吗?”

兰登笑了。“实际上是503。”

“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谁也想不出来它的意思。我对503这个数字着了魔,试过一切办法想找出这个数字的含义——包括数字命理学、参考地图、纬度,全不顶用。”兰登说着,走到了过道尽头,他转个弯又忙着扫视下一排指示牌。“很多年来这个惟一的线索似乎就是503以数字5打头……这是光照派的一个神圣的数字。”他停了下来。

“我感觉你最近想出来它的意思来了,而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

“不错。”兰登说着,让自己在骄傲中陶醉了珍贵的片刻。“伽利略写的一本叫《对话》(1)的书你熟悉吗?”

(1) 《对话》,即《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该书于一六三二年出版,此书在表面上保持中立,但实际上却为哥白尼体系辩护,并多处对教皇和主教隐含嘲讽。

“当然熟悉了。在科学家中名气很响,最终脱销了的科学读物。”

脱销并不是兰登要用的那个词,但他知道维多利亚的意思。在十七世纪三十年代早期,伽利略想出版一本书,该书支持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说,但罗马教廷禁止此书的发行,除非伽利略在书中加入同样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教会的地心说——此种学说伽利略知道是绝对错误的。然而,伽利略别无选择,只得遵从教会的要求,出版了一本书,让正确的观点和错误的观点平分秋色。

“你可能知道的,”兰登说,“虽然伽利略妥协了,但《对话》依旧被视为异端,并且罗马教廷将他软禁起来了。”

“没有好事不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