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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美]弗兰克·赫伯特2018年07月3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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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否与梦境搏斗?

你会否与影子战斗?

你会否在睡眠中走动?

时光溜走。

有人窃取了你的生命。

你与琐事较劲。

愚蠢断送了你的命运。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之歌》“丧原祭奠詹米之歌”

 

雷托站在门厅里,借着一盏浮空灯的光线读着一张字条。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他觉得自己累极了。他刚从指挥站回来,正好碰到一个弗雷曼信使把字条送到了外边卫兵的手里。

字条上写着:“白天一股浓烟,晚上一柱烽火。”

没有签名。

这是什么意思?他想。

信使没等答复便走了,根本没来得及问他问题。他就像烟影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托把字条塞进外衣口袋,准备稍后给哈瓦特看看。他捋了捋前额的一小缕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抗疲劳药片的作用已渐渐耗尽。晚宴后的这两天过得真是漫长极了,上一次睡觉还是在那天之前。

除了军事问题让他烦心外,哈瓦特那里也发生了一件事,据报告杰西卡召见过他。

我应该跟杰西卡说清楚吗?他想。没必要再跟她玩什么秘密调查的游戏了。有必要吗?

那个邓肯·艾达荷真是该死!

他摇摇头,不,不是邓肯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杰西卡隐瞒,现在必须跟她开诚布公,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决定使他好受了些。他匆忙离开门厅,穿过客厅和过道,朝居住区走去。

在通往服务区的三岔口处,他停下脚步。从服务区的走道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啜泣声。雷托抬起左手,按在屏蔽场带的开关处,一柄双刃短剑滑进右手。剑握在手中,他稍感安心。那奇怪的声音使他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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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轻轻穿过走廊,心中暗暗咒骂灯光的昏暗。在这里,每隔八米才有一盏极小的浮空灯,灯光也被调到最暗。黑漆漆的石墙吞没了光线。

透过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前面的地板上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雷托一个迟疑,差一点打开了屏蔽场,但最后还是克制住,因为那会妨碍行动和听觉……那批缴获的激光枪也让他心生怀疑。

他悄悄走向那团灰色的东西,看出那是一个人,一个躺卧在地上的人。雷托举着剑,抬脚把他翻过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凑近去看。是走私者图克,胸口上一条血淋淋的刀痕,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雷托摸摸伤口——还是热的。

这个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雷托暗自发问,谁杀了他?

那啜泣声更响了,声音是从通往中央大厅的过道传过来的,大厅里装着给整幢房屋提供安全的屏蔽场发生器。

公爵一手放在屏蔽场带开关上,一手握剑,绕过尸体,沿着走廊往前走,他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偷偷朝屏蔽场房望了望。

在几步远的地方,又有一团灰乎乎的东西,他立即发现,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那团东西正缓慢而艰难地朝他爬来,呼呼地喘着气,发出什么含糊的声音。

公爵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急速穿过走廊,蹲在那个爬动的身影旁。是梅帕丝,那个弗雷曼管家,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脸上,衣服乱糟糟的,背上有一大团黑乎乎的血迹。他碰碰她的肩膀,女人用手肘支起身子,抬起脑袋望着他,眼神空荡迷离。

“大人,”她气喘吁吁道,“杀了……卫兵……派……找……图克……逃……夫人……你……你……这儿……不……”她扑倒在地,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雷托的手摸向她的太阳穴,没有了脉搏。他看了看她背上的血迹:有人在她背上刺了一刀。是谁呢?他脑子飞快转动。她是不是说有人杀了卫兵?而图克——是杰西卡派人去找他来的?为什么?

他刚想站起身,第六感便发出警报,于是他急忙伸手去按屏蔽场开关——但为时已晚。他的胳膊感到一阵麻木,一阵疼痛袭来,他扭过头,发现衣袖上刺着一支镖,接着麻木从手臂向全身蔓延。他惊恐异常,艰难抬起头,朝走廊中望去。

岳站在屏蔽场室的门口,门上一盏明亮的浮空灯射下黄色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他身后的房间一片宁静,没有屏蔽场发生器的声音。

岳!雷托想,他破坏了房屋的屏蔽场发生器!我们门户大开!

岳朝公爵走来,顺手将镖枪放进口袋。

雷托发觉自己还能说话,他气喘吁吁道:“岳!怎么会?”接着麻木到达他的腿部,他滑倒在地,背靠在墙上。

岳弯腰摸摸公爵的额头,脸上带着悲伤。公爵能感觉到他的触摸,但却是那么遥远……那么迟钝。

“镖上涂的药是精心挑选的,”岳说,“你可以说话,但我建议不要这么做。”他朝走廊望了望,接着重新弯下腰,拔下毒镖,扔到一旁。镖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公爵听起来非常遥远且微弱。

不可能是岳,雷托想,他已经受过预处理。

“怎么会?”雷托轻声道。

“对不起,亲爱的公爵。但是有些事比这个更重要。”他点点前额的钻石形刺青,“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居然战胜了我那发热的良心——但我想杀一个人。是的,我非常渴望做成这件事,任何事都阻止不了我。”

他低头看看公爵。“哦,不是你,亲爱的公爵。是哈克南男爵。我要的是男爵的命。”

“男……哈……”

“请安静,我可怜的公爵。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在纳卡尔摔掉了一颗牙,后来我给你安了颗新的尖牙。现在,这颗牙必须换掉。我会让你失去知觉,然后换掉这颗牙。”他张开手,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你那颗牙的复制品,它的芯子跟神经一模一样,能逃过普通扫描探测仪的检查,甚至是快速扫描。但如果你使劲一咬,它的表面就会破损,然后当你使劲呼气,你周围的空气里就会充满毒气——最致命的毒。”

雷托抬头看着岳,这个人眼里充满了疯狂,额头和下巴上满是汗珠。

“可怜的公爵,你反正是死。”岳说,“但你死之前将有机会靠近男爵。他一定相信你已被药物致昏,不可能攻击他。你的确会被下药,而且会被五花大绑。但攻击的形式可有多种多样。你一定要记住这颗牙。记住这颗牙。雷托·厄崔迪公爵。一定要记住这颗牙。”

医生越靠越近,现在雷托狭窄的视野全被他的脸和垂下的须髯占据了。

“记住这颗牙。”岳还在嘀咕。

“为什么?”公爵低声问。

岳单膝跪在公爵身边。“我跟男爵做了一笔魔鬼交易。我必须确保他履行了他的诺言,等见到他后就会知道。但我决不会空手去见他,可怜的公爵,你就是我的筹码。我见到他就会知道一切。我可怜的瓦娜教了我许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在巨大压力中看清真假。我没办法每次都做到这一点,但当我见到男爵时——到那时,我就知道结果了。”

雷托努力低头去看岳手上的那颗牙,他感到这一切就是个噩梦——不可能是真的。

岳翘了翘紫红色的嘴唇,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没法靠近男爵,不然我会亲自下手!不,他们会让我与男爵保持距离。而你……啊,是啊!你,就是我美妙的武器!他一定会近身看你——幸灾乐祸,说点大话。”

雷托全神贯注地盯着岳左脸的一块肌肉,他一说话,那块肌肉就会抽搐一下。

岳愈发靠近公爵。“你,我的好公爵,我宝贵的公爵,一定要记住这颗牙。”他把那牙拿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这是你最后拥有的一切。”

公爵动了动嘴,说道:“不行。”

“啊,别!你必须接受。因为,作为回报,我会帮你一个忙。我会救出你的儿子和女人,这事没有别人办得到。我可以让他们去一个哈克南人染指不到的地方。”

“怎么……救……他们?”公爵低声问。

“让别人以为他们死了,把他们藏在痛恨哈克南人的人群中,这些人一听到哈克南这个名字就会拔刀,甚至会烧掉哈克南人坐过的椅子,把盐撒在哈克南人走过的路上。”他摸摸公爵的下巴。“嘴里还有感觉吗?”

公爵发觉自己已经说不了话。他感到遥远的拉扯,看见岳正伸手去拿爵位印章戒指。

“这是给保罗的,”岳说,“你马上就会失去知觉。再见,可怜的公爵,下次咱们再见面,就没机会谈话了。”

一种凉爽、遥远的感觉从下巴那里往上蔓延,爬过了脸颊。昏暗的大厅缩成了一个小点,正中心却是岳那紫红色的嘴唇。

“记住这颗牙!”岳发出“咝咝”的声音,“这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