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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七十三章 尹舫折莲花

海飘雪2018年02月1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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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昌元年夏至,举国按旧俗,上下皆用乐舞祭地,以示清除疫疠、免荒除饥,宫中上下更是诸多忌讳,慎起居、禁诅咒、戒修发。

六月二十四,端午佳节之际,因北伐战事大好,太祖决定奉德军一改进军路线,秘密掉头前往沧州,开始攻打东吴张之严。

七月初一张之严出兵奇袭军事重镇鄂州(今武汉),守军徐峥刚刚退守大理与大塬的边境重镇河州,大理已秘密地往塬朝边境守军送了一百头战象,传说太祖接到这些战象的消息,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微笑了一下,当即十万火急令奉定协奉德军的名将,上柱国二品锐武将军徐峥接下这些战象反攻张之严,一日一夜间便夺回了鄂州,天下哗然。

太祖又密信原奉定,命徐峥把在鄂州幸存下来的八十五头战象火速送回大理,一头也不要留,徐峥的副将为了拍徐峥幼子的马屁,偷偷留了一头,结果三日后,这头战象不满于做孩童的玩具,把徐峥幼子踢断三根胁骨,到处暴走,踢开府门后自己跑进山野,俱说竟然偷偷地直接跑回到了大理,为此事,徐峥连降三级,罚薪一年,三天内,从可疑的逃兵变成元谋勋效,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成了朝堂弹劾的对象,转而成为朝庭众臣的笑柄,民间无不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笑话过后,这件事背后的战象来路,却因为徐峥抖出来了,再加上张之严在后面抄作,刻意提到了原氏最不想提的花西夫人裙带关系,使情郎暗助丈夫什么的,大伤原军的威武神话,因徐峥是隶属奉德军,于是改往驻守楚州,用于牵制张之严,徐州前线的原奉定被迫回长安述职。

又是一年七夕到,赶上奉定回朝述职,本也热闹,圣上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因为幽州战事到了关键之处,朝中诸人无心七夕,而七夕又是思情之节,宫中皆知这一日皇帝必定思念孝贤纯仪皇后,果然七夕之日,圣容冷淡,仅仅简单地邀了皇室成员,草草举办了家宴,席间那双凤目也是意气沉沉,无心宴饮,更别说像民间那样丰富多彩的节庆活动了,众人更不敢多话,圣上赐下物件后,月刚上中天便散了。

我回到西枫苑,薇薇和内务府新调来的姽婳便帮我更衣卸装,唯小玉捧着我换下来的衣衫,看着天空中的繁星,嘴道:“以往过七夕,都是先生带我们夜游秦淮河,好不风光痛快,不想这个七夕却要早早睡了。”

容貌差不多恢复的薇薇也过来凑趣道:“唉,对呀!去年我还陪王妃参加前朝的喜宴呢,那场面……。”

可能想起去岁里,宣王正显赫一时,小姑娘竟也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右手在前握着一支赤金蜘蛛衔灵芝簪子,望着窗棂外的璀璨星空,眼神一阵飘忽:“桑榆暮景,俱往矣。”

唔!看样子小姑娘在六月雪之变中所受生理以及心理上的创伤全部恢复了。

姽婳忍不住一乐,总角上的花钿跟着欢快地跳了几下,不过从镜中看到我正瞅着她,便马上收起笑容,职业而快速地把我的首饰收拾了起来。

我忽然想起君氏订购的一艘大舫前日交货了,主要是作为商务招待用,联络联络业务感情,顺便可以同些紧要的人在水中央谈论一些“隐敝话题”,齐放今天早上还专门过来回了,说是亲自带人试水过了,质量相当过硬,正好今夜七夕不宵禁,不如带着西枫苑的伙计们一起去逛逛,也可办些“正事儿”。

我便着人悄悄准备起来,小玉自是心花怒放,薇薇也开心得笑了,唯姽婳是新人,还没见识过我花天酒地的腐败生活,见大伙欢天喜地的,只是站在那里礼貌而懵懂地陪笑。

我便挽了髻子,上东陵白玉簪,穿了件男式玉色织银鸾纹裳,外罩蔷薇纱罗衣,打扮得像个GAY,姽婳看着我,就这样下巴微微掉了下来。

七夕雨初霁,行人正忆家。

江天望河汉,水馆折莲花。

正值新朝大赦天下,普罗大众们前阵子又禁足在家,好不容易逮着个欢娱的名目,便个个皆如蜂涌出行,却见夜晚的朱雀街上,烟花四起,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我们周遭车水马龙,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我们一行人化装成富户的车轿一开始在茫茫人海中几欲难行,好不容易前方火花大起,便被狂欢的人群推涌向前,最后几乎是被人推到码头,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一应伙计早已恭候多时,人人手持巨烛,亮如白昼,一艘金碧辉煌的五层大舫,正灯火通明地泊在水岸边上,通身扎红彩绿,喜气洋洋的,我带着伙计们拜了神,拿了一只定制的特大长劲酒瓶往船头一砸,总算没像史瑞克一样把船给砸沉了,反正大伙一通胡乱鼓掌,哈哈大乐,算是行了首航礼了,一大帮子人屁颠屁颠地上了船,紧跟着君氏家人搬着十来个装生活用具的半腰高香樟木大箱子也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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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姽婳不过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哪里见过这阵杖,大眼睛直直地看了许久,下巴好一会儿才合上,后来此景被薇薇和小玉拿捏了半辈子。

我回头悄悄问齐放:“那几个大箱子放好了吗?”

齐放笑道:“都归置到三楼去了,人都安排妥妥的,有扎手的伙计把门哪。”

很久没听齐放说暗语了,也很久没见他笑成这样子,果然卜香凝病好的消息,让他心情好了很多,我便笑着拍拍他的肩,“大将军府的贴子昨儿下了吗。”

齐放又笑道:“主子放心,都备齐全了,伙计报了,夫人已在路上,眼看便到。”

我放下心来,站到舟头,收了我象征的玉骨扇,向天际一挥,大喝一声:“起锚!”

水手大声吆喝起来,岸上的伙计急忙放了爆竹烟花,只听耳边噼啪作响,喜庆的烟花飞升,同贺下水,大舫咯咯巨响间,缓缓离开了岸边,驰向渭水中心。

到了水中央,大舫的顶层忽地漂来一曲琵琶古曲《渭水古调》,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更显清空高寡,婉转动人,令人心平气和。

我往三楼爬去,边走边想,这小放的本事越来越大了,哪里找来一个这样好的乐师助兴,回头要重重打赏才是。

行至三楼,早有两个面色苍白的武士非常警觉地站在门口,我向里面大声报了身份,那两个伙计便为我打开了门,我站在外间,隔着珠帘,却见里面隐约有三个人影正痴痴站在窗前,看着渭河对岸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连我进来也没有回头,只听瑶姬轻叹道“我小时候记得有一年庄子里放烟火,便偷偷地跑出去看,也是这么漂亮。”

瑶姬身边站着一个高大身影,那人凤目潋滟,满怀深情,却同当今圣上的面容如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搂着瑶姬轻笑道:“当时你可真看傻了,连我傻站在旁边盯着你瞧了多时,都没有发现呢。”

瑶姬的目光流光溢彩,转头柔情笑道:“那是我第一次见青山呢。”

原青山的凤目也是一阵痴迷:“是啊,我记得那年七夕,你才七岁光景吧,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曲裾,乌油油的头发没带任何饰物,可是我却看傻了眼,我从未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两人相视一笑,瑶姬便温柔地靠在原青山身上,痴痴地望着渭河两岸灯火世界:“多少年了,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景色。”

我一怔,还真没有想到原青山也会过来,这二人身后恭身站着个高个女子,看上去二十来岁,面色极其苍白,也是满目惊艳地望着对岸美景。

那女子好生警觉,明明扭头痴望着岸景,我都没动,只觉眼前一花,琉璃帘子疾速地摇晃着,一派悦耳,她已经垂手站定我的面前,将我同瑶姬青山夫妇二人隔了开来,褐色的瞳孔冰冰冷冷地直视着我,像贞子似的冷到我心里去,我倒很没用地吓退了一大步。

瑶姬笑着叫了声:“雀儿,你在别人的地头里,怎地还如此无理,快让王妃进来。”

那雀儿便收了杀气,默默地侧身让了路,给我纳了个万福,我咳了声,抚着心口道:“雀儿姑娘免礼。”

最近的口老不太舒服,估计就是给你们暗宫这帮子人老这么吓出来的。

我进了里间,给原青山和司马瑶姬行了大礼,并且客气地请他们以后在外面就叫我莫问就行,这样也容易掩人耳目。

原青山只是对我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坐到一边闭目听琵琶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同他说些什么,主要是我一张口就老想说:您老同圣上长太象!

还好瑶姬倒是说了一些客气话,我也客套了几句,自然不敢多留,好让他们继续他们夫妻俩的甜蜜回忆,正要告辞。

那一直凝神细听的原青山忽然开口道:“这位乐师技艺非凡,这首《渭水古调》本是述说一双门第不同的小儿女互相殉情未果,终成眷属的故事,能弹得如此婉转动人,飞珠溅玉,已属难得,最可贵之处在于其情真意切,令人感概万千,不想民间还有如此高超的乐师。”

我们不由都认真地跟着听了一段,一曲终了,他又叹气道:“只是到获救成亲那段,美则美已,却不甚自然,倒还有了一丝悲涩哽咽之感,倒像是长箫那回风细雪之意,想是这位以前是玩箫的高手,中道才转到琵琶的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了一个人,同时再次对原氏中人的艺术造诣深感佩服,叹服道:“大爷真是好耳力,此乃莫问的一位朋友,名唤敏卿的女子,她的琵琶原是元武年间扬州教坊一绝,以前确听她说过,少时甚爱长箫,后来只因坊间的艺伎流行琵琶,才被其师逼学的。”

这时,伙计报说河津渡口快到了,我便告辞说要去接人,瑶姬立马打断我同原青山的谈话,激动地催我快去,原青山很好脾气地笑笑,众人都没有在意敏卿的琵琶曲。

我心中暗疑,敏卿什么时候跟齐放过来的,想是走货混过来的吧,齐放怎的也不同我说一声,以前所有的姬妾中,敏卿算是地位仅次于段朝珠的“二房”,跟我时间最久,感情也相对更深一些,连段月容也说过这个敏卿因我,连带着对他这个正室非常恭敬忠心,听说敏卿也一直掂记着我,想到我身边来陪伴,齐放可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么?也不知道别的姬妾他们是不是也来了。

这刚下到二层的甲板,隐约听到有孩童咭咭咕咕的笑声,便尾随而去,却见三个苍白脸色的高大汉子正在追一个四处乱跑的小孩儿,为首一个容长脸儿的大汉,正在紧张地对那孩子呼喝着。

那孩子带着小号昆仑奴面具,身手甚是敏捷,在甲板和扶手处上窜下跳,一堆人竟一时抓不住他,行到转弯处看见我,便啊啊叫着扑向我,我愣了一阵子,然后明白了那应该是小彧,便将他抱起,隔着面具亲了他一口,笑问道:“小彧喜欢七夕的夜景吗。”

小彧使劲点了点头,搂紧我的细脖子,小手指着对岸的烟花美景兴奋地哇哇大叫,我便跟着他所指的方向,一停不停地走来走去带他去看,而那容长脸的大汉让另几个站在舟头看着,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

一朵特大的烟花呼啸着升空,一时间火树银花灿烂地开满天际,蔚为壮观,直逼星空,对岸一堆百姓欢笑惊呼,也照亮了为首那个容长脸大汉的眼,我迷着眼看了那大汉一阵,趁放下小彧的时候,右手一下把我的象牙玉骨扇敲在我的左掌中,咧嘴笑道:“宫主大人别来无恙啊!”

那大汉唬了一大跳,向后缩了缩健壮的身子,瞪着我一分钟,方自挺压低声音道:“你这女人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优雅地垂首行礼,谦虚道:“山人自有天眼!”

那人绷着脸道:“怎么可能,从来没有人能认出我的易容来。”

“看看我的眼!”我把手指着我眼睛,夸张道:“孙悟空前日里托梦把火眼金晴借我了,从此宫主无论如何精彩的易容,山人必火眼洞之。”

“切,孙猴子是个视金钱美女如粪土的神仙,怎会借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女人?”

“哟!原来宫主也看过我精忠报国书局出版的《西游记》啦!”

他哽在那里,耳廓可疑地红了一红,没好气地答道:“是你上次带给小彧的连环画本,我就瞅了一眼罢了,臭小子都看入迷了,现在天天正经功夫不练,只练猴拳,听说还是你自己瞎编的故事,你也太会掰扯了。”

小彧听了应景地打了一套猴拳给我助兴,虎虎生威,我看得大乐。

我哈哈一笑:“最近孙悟空想换一种禁箍咒,我答应帮他换,他就借我双眼啦。”

“你又胡说八道。”

我同易了容的司马遽胡侃着,可能今天他难得走出来,而且在渭水中央,景色优美,音乐怡人,难为他也不生气,就扯着一张因易容而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同我打着哈哈。

最后我挑眉乐道:“这样吧!宫主大人把暗宫那做酱瓜的秘方告诉山人,山人便告诉你,我是如何认出宫主的。”

上周,瑶姬请我转送给珍珠的一个小坛子,珍珠就邀我来尝鲜,打开坛子才发现只是腌制的酱瓜,当时挺感动的,心想,到底是做亲娘的,连坛不起眼的酱菜都要给女儿留着。

然而,当第一口酱瓜放到我舌尖时,我不由淌下了热泪,这酱瓜也太好吃了!

于是我萌发出要开发暗宫酱瓜的念头。

不想那司马遽却带着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两眼,作了个呕的表情,笑道:“你咋爱吃那玩意呢,我打小就吃,后来就最恨吃这玩意儿,现下里光想着就想吐。”

“暴践天物啊!宫主,你信不信,你们暗宫的酱瓜将会成为天下第一的佐食前菜,有了这酱瓜,便是没有百草园你们都能成为天下巨富,你若告诉我配方,就算你以技术入股,20%如何,不懂?就是二八分!你只须告诉我配方,别的什么也不用做,以后利润我八你二,怎么?嫌低??好吧是低了点,不算计老实人了,三七吧,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三和四美,六必居或是思亲,这样可以响应朝庭,宣传忠孝之意,更贴近老百姓,不行,还是念伊好,‘念伊酱园’好听…….今夜七夕,我们签合同理应更有意义一些…我不想作贡品进内务府,这样利润会少很多,这样……。”

我越说越起劲,他听得晕头转向,跟不上节奏,到最后忍无可忍,抓住手舞足蹈的我,左手微微抚额,头痛道:“停停停,我一句也没听懂,你句句不离钱财,可知天下民以食为天,农业才是百姓根本,看来你也就适合做个铜臭商人。”

我越说越起劲,他听得晕头转向,跟不上节奏,到最后忍无可忍,抓住手舞足蹈的我,左手微微抚额,头痛道:“停停停,我一句也没听懂,你句句不离钱财,可知天下民以食为天,农业才是百姓根本,看来你也就适合做个铜臭商人。”

“宫主大人重农抑商,确为当官从政的将帅良才是也,只是,”今天星空实在太美,天也晴了,我便心情大好,抱着小彧走出檐下,哈哈了两下,“你可别小看商业,虽然铜臭,但试想甲地只有稻谷,乙地只生丝麻,若甲乙两地老死不相往来,甲地何处穿衣暖身,乙地如何得以饱肚活命?此处若以商人交通,使两地皆大欢喜,也算是功德一件吧,还有,若是能把正当赚来的钱财再去作投资,便可创造就业机会,进而造福人民,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其实正是其命脉所在,如若经营得好,便能强国富民,是以吴王张之严不过据江南弹丸之地,军士力量其实并不比咱们家强多少,却能保住近十年之久,当然他也是能人英才一个,远交近攻,很重要的一点,他在战国中与四方各国保持商业交通,谁也不得罪,谁也离不了他,无有硬取之道,他的疆域稳定,人民自然富庶安定。”

可惜,他对我的见解叱之一鼻:“胡说,天下之道,武道争胜,未曾听闻有商人利国的?”

“遽兄,”我很认真地说道:“天下之道,武道自然不可废,亦不能废,但想想,武道并非根本,文道亦非唯一,归根结底,无非人心二字,老百姓所求其实非常简单,无须像我等这般铜臭商人的奢侈生活,也无须皇室的权倾于天,他们所求的无非安定生活,只求天下大一统之日,彼时便不受战乱之苦,回归家园,男耕女织,绵延子息,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者,百姓自会认他作皇帝,吾以为这才是吾家取轩辕而代之,并且最终能打败窦家,张家的根本所在,南国大理段氏能打败南诏段氏亦是一样的道理,若有一日,吾家后辈违背了这一点,亦会成为第二个轩辕氏,然后被另一个时代的弄潮儿所打败。”

我看他凝神细听,倒没有不耐或轻视之意,便自觉不好意思:“今夜星空甚美,吾乃女人兼商人之辈也,妄议朝政了,就此打住,咱们还是赏灯花烟火吧,七夕一过,明日起又要宵禁,便见不得如此美景啦。”

他也点点头,耳朵又红了一红,竟似有一丝不好意思,口气轻松地笑道:“晋王同你谈起商道,必然找不着北吧。可会把西枫苑也送给你拿去当了换钱?”

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还好,他比你强些,还能找得着北,不过嘛,西枫苑的七星鹤和金龙太凶了,最主要是下面的暗宫和紫陵宫,那是连三千城管或者黑社会强拆也不可能做到的硬伤啊,大大影响了地皮的升值空间,所以他就算送给小人,小人暂时也没有兴趣。”

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懂,同我一起又听了完了琵琶曲的尾声,只觉余音袅袅,在夜空中回荡,他仰头一叹:“此君好技艺,竟不在我之下。”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此人还真自恋,且不知这天下间,乐艺超群者甚众,除了原家和你们司马家,头一个便推大理紫月武帝。

想到段月容,不由也对着星空一阵惘然,也不知此时此刻他同夕颜在何处过节。

他临了又加了一句:“可惜是琵琶,此君若换奏长箫,恐怕便要黄莺出谷,绕梁三日了,我亦不能及也。”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暗叹若是在现代,原家人不开音乐学院就太浪费了,不禁发自内心地第一次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司马遽却忽然扭头,对我挑眉道:“你可还留着上回母后送你的面具?”

“宫主请放心,”我做了一个虔诚的革命姿势:“小人一直将夫人送的面具放在神龛里当菩萨一样贡着。”

“你真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且带上面具到暗宫来,暗宫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扯这么多做什么?”

不知为何,那琵琶曲的尾音忽然变调了,然后嘎然中止,想是弦断了。

而我们调笑的气氛一下子被打断了,他极认真地看着我,清亮的眼神一派期许,我竟尴尬在那里。

幸好此时猫在桅子最高处探风的小伙计大声道:“河津渡口到了。”

伙计们一个一个大声地传递报着,我便站起来,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把小彧放到他的怀中,坚定道:“还请宫主先请到三楼静休一下,我得下去接贵客了。

也不看他的表情,这就沿着楼梯下到船舱甲板。

大舫顺利地停靠在人潮涌动的津河码头,伙计已经清了码头,可还是有一堆孩子和乞丐在伙计的人腿中挤了进来,对着大舫叫闹着要赏钱,我便大叫一声:“打…。”赏字未出口,早有伙计拎了棍棒出来,我吓了一跳,口又痛了痛,赶紧把“赏”字念出来,伙计们便笑着扔了棍捧,洒了一堆铜钱,适时地赶散了众人,让君氏卫队站满码头守护。齐放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到一刻,便有大将军府的护卫飞奔来报,将军夫人等马上便到,我便下船安心等待,小玉捧着锦裘缎披风,气喘吁吁地从上面跑下来,掂起脚为我披上,不久之后,每隔二分钟便飞驰而来一对燕子军骑兵,个个臂戴飞燕铜徽标记,来到近前,向我行礼,再分列两边牵马迎面而站,共有十对护卫,最后却见十来个护卫拥着几乘小轿来到前来。头一个护卫便是个人高马大的黑肤大男孩,穿了一身崭新的金线信期绣降红罗袍,一见我利落地跳下高头峻马,对我单腿跪下行了大礼,恭敬道:“四姑妈好。”

我便嘿嘿乐着让他起来,嗬!小伙子又长高了,才九岁光景,这已到我脖颈了,这让我这作长辈的情何以堪啊!?

我便使劲抱着虎子亲了一下,虎子便哇哇叫着跳起来,逃离了我,我便得意地仰天狞笑一阵,虎子的小黑手擦去我留在他脸上的口水,红着脸笑着去给他娘掀起帘轿,珍珠慢慢牵着个带兔帽子的小女娃子走出轿中。

今儿个她穿了件家常月白色薄缎对襟短襦衣,束了内务府新进的高腰紫绡水纹襦裙,更显身材修长俏丽,肩臂上的一对鱼纹银跳脱勾了降色长帛,逶迤及地,随轻风微摆,墨发梳了整齐的堆云髻,髻上坠了些许亮圆珍珠,左边压着半弯温润的缕雕莲花纹白玉梳,右髻斜挑一支掐丝菊花银簪,丁香耳上着一副银托东珠耳坠。

她微蹲身,小臂上轻托小兔,二只皓腕各带一只镶金白玉莲花镯便轻碰作响,叮当悦耳,她缓缓向我走来,在璀璨的星空下窈窕站定,美目波光流转,映着岸边灿烂的烟火,对我露出温柔一笑,顿觉百媚生辉。

我不由暗赞,好一个温润如玉、娴静貌美的贵妇人,这大熊也忒有福气了!

我刚同珍珠见了礼,一堆孩子从轿中涌出,乌泱泱地围了上来,一个个争着要我抱,原来这回珍珠把最小的小兽留在家中照顾,其余孩子全带出来了。

我便从她手上抱了最轻的小兔,笑哈哈地领着他们上了船,引着他们往第三层而去。

我在大部队中没有发现红翠干娘,珍珠便对我说,红翠昨天多吃了几碗酸梅汤,今天闹肚子了,不得出门,我们惋惜了一阵,便到了第三层的门口,引了珍珠一家子进得门去,瑶姬早就激动地站在门口了,雀儿恭敬地行了礼。

我便关上门,自己悄悄退了出来,不再打扰他们一家团聚。当时感到有种功德圆满的成就感,虽说原本是慑于暗宫的威才想办法让瑶姬同珍珠见面,可如今看到这一家子来个大团聚,又觉得做了一件好事,而在原家做上一件半件好事,其实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啊!

我打了一个哈欠,让薇薇带着姽婳四处走走,支开周围的人,对小玉说:“带路吧。”

小玉脸一红,呐呐道:“先生好眼力。”

“我是你先生,自然知道你肚子里的小肠有几个弯。”我指了指最上面的雅间,笑问道:“南边来人啦?。”

小玉嘻嘻点了点头,眼中隐着一丝激动。

“敏卿来啦?”

小玉但笑不语,嘿!这小丫头,现在主意越来越大了。这时顶层簘声又起,果然比方才的琵琶更婉约凄美,我们听得如痴如醉。

我们到得顶层的雅间,窗影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顶楼吹着长箫。

我打开门,却见一个□岁的小女孩梳着两只总角,正趴在窗边的湘妃踏上,双手托着下巴,对着窗外的美景探头探脑看着。

她的两只总角上覆满了精制的银草虫珠网,左边又了一支维妙维肖的玉羽蝉金横簪,簪头的婵嘴里叼着一块南海红珊瑚,两只小手各带了三圈嵌犀角雕福寿纹绞丝小银镯,每只镯上各坠了三枚细巧小银锁,动辄叮当作响,小女孩子本来趴在窗边,听着笛声,呆呆看着热闹的河岸,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满面惊喜,单眼皮的大圆眼睛泪水,一下子跳下椅子向我扑来,抱着我的,呜呜大哭:“爹爹。”

我喜极而泣,紧紧抱着小女孩子,亲了半天:“夕颜。”

正感动时,却听身后有金振玉馈的声音淡淡道:“夕颜,你将你娘的衣物弄脏了。”

我惊回头,却见葡萄结子琴几上放着一把断弦的琵琶,琴几边上正站着一个高大之人,花容月貌,雌雄难辩,紫瞳潋滟,手持一管楠竹长箫向我走来,正是大理圣武帝段月容。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前来,难怪原青山同司马遽都对那琴师的技艺赞叹不绝,除了段月容以外,又有何人能有此高超琴艺呢?

我望着他的玉容,竟一时傻在那里,不知所措。

倒还是他挑眉说了一句:“来啦!”

我愣愣地点点头,咕哝道:“你怎么来了。”

后来想到他已经登基称帝了,便低头改口道:“陛下怎么来了,若被人发现,好生危险。”

他轻描淡写道:“女儿想你了。”

他成功地堵住了我的嘴,我便抱着夕颜偷眼觑他,只见他梳了个寻常髻子,带了紫金珍珠冠,身穿降色金线玉兰花玄纱,露出紧身大红结罗衣箭袖,好一派富贵,而这一年过政治和战争的磨练,整个人愈发有一种威武睥睨的帝王之气,分明不可逼视,便随便找了一句:“听说陛下登基之时,把头发给剃光了,不想长得挺快的。”

他眼瞳一眨不眨的瞅着我,简短而淡淡说道:“假发。”

我的脸一红,心中一阵酸楚和内疚,想同他好好谈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涩涩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他淡淡一笑:“你永远也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因为你当不起这三个字。”

理亏啊!情亏啊!胆亏啊!

最后我选择哑口无言!低头抱着夕颜,还是女儿好,挥着双手不准段月容骂我:“爹爹不要惹娘娘不高兴,不然爹爹不肯跟你回去了。”

此话一出,我的头更低,脸更红,根本无法回答女儿,这回倒是段月容替我解了围,过来把夕颜抱起来,“夕颜快把你娘给折腾塌了,也让爹看看你娘。”

他便抱着夕颜过来同我并排坐在湘妃塌上,却并不看我,只是同我一起抬头看着星空,我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两厢无言,只有可怕的沉默。

夕颜见我俩都不说话,便嘻嘻笑着慢慢蹭过来坐在我膝上,熊抱着我,我便圈抱着女儿,同她说些童言童语。

夕颜几乎已光速噼里啪啦地说着自己的身边事,什么华山多了一个翠花妈妈啦,现在华山能下床啦,有时还能陪她一起骑小马;小翼的力气越来越大了,自己越来越打不过他了,非常愁苦之类的,她拉着我的手心全是汗水,却不舍得放开。

我不停地附和着点头,眼泪却禁不住哗哗流着,倒把夕颜的肩头打湿了。段月容默默地递一方绣花红绫绵,我接下了就粗鲁地擤了一下鼻子,擦净鼻涕后才发现绫绵上精工细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木槿花,而且是他的手艺,霎时觉得不好意思。

“真笨,”段月容板着脸道:“你把自个儿给弄脏了。”

夕颜扑哧笑了,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随手把绫绵收到怀里去,继续低头抱着夕颜。

小丫头现可真重,温温的小压着我的疼。

新月弯过中天,夕颜也终于累了,打了一个哈欠,我便柔声说:“夕颜靠着娘娘睡一会,娘娘不走。”

夕颜却使劲睁大眼睛,不放心地抱着我,又说了一会儿话,了十几分钟,渐渐挂下了单眼皮,段月容轻手轻脚地取来一件夕颜的雀金披风,轻轻盖上,然后示意我把夕颜给他,他便抱起夕颜,微抬肩膀晃过琉璃帘子,轻手轻脚地慢慢往里走去,我也跟着进来。

他把夕颜放到芙蓉簟上,看那黄水晶枕太大也太硬,便皱着眉拿开,将那雀金披风微抖开,将碧彩闪烁的孔雀毛面翻过来,把锦缎里面露出来,再滚折起来给夕颜作了个软枕头,我看他手势灵巧熟练,神情专注,显是习以为常,不由心中感动,愈加惭愧。

我们又到了外间,坐在圆桌边,面对面听着周遭一片波涛拍岸之声,间或夹杂着丝竹管弦的宴饮声。

他的眼光实在毒辣,我渐渐别开了眼,看着周边岸景。

他却在旁边出声道:“原家果真小气,你怎么半点不长。”

我转头笑道:“陛下倒胖了。”

他却冷冷一笑:“你现在可真懂礼数,想是原家上上下下的敬称都背出来了吧。”

我知他在讽刺我对他的敬称,便笑道:“如今,你称雄南国,天威难挡,颇有帝王威严,我确实在不敢造次。”

他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我的恭维。

他却冷冷一笑:“你现在可真懂礼数,想是原家上上下下的敬称都背出来了吧。”

我知他在讽刺我对他的敬称,便笑道:“现在的你称雄南国,天威难挡,颇有帝王威严,我确实在不敢造次。”

他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我的恭维。

我便开口问了问疫症的控制情况,段月容的回答同齐放回报的一样,基本控制住了,还好医治及时,但全国人口仍然损失了五分之一。

我感叹道:“好在天气开始转凉,再过一个月想是可以停止了。”

我想起他鄂州的赠象,便向他感谢,他不太高兴地说道:“别假客气了,原青江同意你给我送金婵花,我还他一百头战象打退张之严,也算扯平了。”

我又给塞回去了,只好哑口无言。

我抬头,却见玉宇皎洁,星空光辉万丈,不由开口道:“我知道,对于你和夕颜,还有大理的朋友和学生们,我是一个多个可恶的人,尤其是你,对不起,”他立时冷若冰霜地看向我,我知道他不要听那三个字,可还是艰涩地说道:“我也知道对不起三个字我赔你不起,可我欠你一个告别。”

“什么告别?”他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紫瞳蓄满杀意,冷森森地说道,:“你想告别就告别,你不想想,那夕颜呢?你就告别得了?非要逼她小小年纪就没有娘吗?没那么容易,谁敢抢我的女人?也得看看命得有多硬!”

“他的命确实不会很长,”我凄然道:“这就是我没有回来的最大原因。”

“月容,你知道吗,我原来一直很恨你,恨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可是现在同我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不同你告别就是不想伤害你,可是我知道这有多不负责任,”我鼓起勇气看向他,说出了我一直放在心里的话:“我…我总是想让所有人满意,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那是不可能的,结果就是我伤害了所有的人,于是我就想,这一回,这一回就让我为自己活一回吧,因为他活不了多久,最多十年?八年?至少让我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人生时光。我不能那么贪婪,所以…所以…。”

他使劲把我推开,可能用力大了些,我猛地跌滑在地,他也不扶我,只是高高在上地满怀怨恨地看着我,我只觉心如刀绞,平生第一次对他跪伏下来,以头触地,任由泪如泉滴,滴滴落在木地板之上,我惨然道:“月容,只求你守着卓朗朵姆和佳西娜,还有那一群如花似玉的妃嫔,忘了我花木槿这个不祥之人…今生今世我对你不起,我来世……来世愿化牛作马地在来世路上伺候你。”

“你给我闭嘴,”他一下子蹲在地上,攫起我的下颌,迫我看他,恶狠狠道:“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傻瓜,你以为我们还有来世吗?”

我一怔,什么意思?他却又气又伤心地把我推开。

这一下用力狠了,直把我推到在香妃榻的老虎脚上,一下子磕来,流进我的眼中,我头痛欲裂,使劲睁开血眼,只依稀看到他高高在上,激动地说些什么,最后他似乎也发现了出手狠了,赶紧面色苍白地蹲下来,拿袖子摁住我的伤口。

一分钟后,我听到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个蠢女人,以前老跟我对着干,没事就打我,现在怎么躲都不会躲了?看看你在原家,半点没呆精,反倒变得越发痴傻了!早晚死在原家手上。”

他想去叫小玉拿些药,我却使劲抓住他,看着他的眼哀伤道:“月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能怎么样呢?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你以为我还能活得下去?”

他如遭电击,嘴唇颤抖了起来,紫瞳中无限悲辛,泪珠儿竟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那么我呢,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去,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死在他手上,你以为我能活得下去吗?”

我始料不及,给吓住了,反过来举起袖子,颤抖着去拭他的泪痕,语无伦次道:“我……我…我不会,他……他不会的…月容。”

毫无预兆地,他猛扯我入怀,在我耳边无限哀伤地呢喃道:“你心中有我!你明明心中有我啊。”

他吻过我的耳廓,吻过我的脸颊,最后狠狠吻住了我,唇齿捻揉,反复。

我使劲推拒,却挣扎不得,只觉气息越来越少,忽然想到,若死在他手,岂非也算报答他了,便渐渐松了手,仍由他紧紧勒着我,只觉口中的泪水又咸又苦,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就在我以为他要闷死我时,他却猛地咬破我的唇,拉开彼此,他的唇上带着我的血,他的眼中闪着兽的目光。

“你明明知道原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抓着我衣服的前襟,撕裂了肩袖,在我耳边吼道:“你以为真得陪他一程,你会好好地全身而退吗?原家人会让你全身而退吗?你要么被他们生吞活剥,在那里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就变成像原家人一样的恶魔,就像你的好妹妹,死后直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就像前世,前世,前前世,你一辈子就只会被人耍着玩,一辈子爱上不该爱的人。”

他的话好像是可怕的预言,又像利刃,刺向我的心间,疼痛得无法呼吸,令我万般害怕起来,混身的汗毛倒竖,打着冷战:“你别这样,月容,我…我。”

这时琉璃珠帘一阵清响,我们同时回头,却见夕颜赤着双脚,站在琉璃帘前,眼睛向我们走来,她看了看我们掐架的模样,睡意朦胧道:“娘娘不要欺负爹爹,不然爹爹不跟我们回去了。”

她明明唤着我,却本能地向段月容靠去,段月容被迫收了戾气,放开我,提前结束了他的暴力苦情戏,一下子抱了夕颜站起来,向里间走去,一边轻哄道:“夕颜乖,快睡吧,爹爹没欺负娘娘,是娘娘说了,要等爹爹把那个原叔叔扒了皮,就回来给爹爹和夕颜做奴隶。”

我心下大骇,一下子站起来,跟着他进了琉璃帘子,不由抬高音量道:“你莫胡说……。”

段月容却回头,对我怒瞪了一眼,示意我轻声,不要打扰他哄夕颜入睡。

我只得收了声,他把夕颜轻轻放回床上,我看夕颜的小脚还露着,便赶紧抹了眼泪和唇边的鲜血,替夕颜穿上小袜子,帮她整好大红绫肚兜,把她连藕般的小手臂放进锦被,再轻轻掖实了锦被。

我坐在床头夕颜的黄髪,段月容则坐在床尾轻拍夕颜,哄她入睡,我们两人默默相视,一时无言以对。

夕颜那件大红肚兜上乃是鲤鱼戏莲叶图案,鲤鱼鳞片针脚密布工整,鱼眼珠如人目夸张,莲叶碧绿婀娜,但觉整幅绣功品清新雅丽,生动活泼,乃是绣品中少见的佳品,那鱼眼处有一弯紫色的新月记号,果然是段月容所绣,不由心中大恸,当初我虽抱起了夕颜,救了这个孩子,却不曾想,最后却是段月容替我把她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方才的怒气不由消失怠尽,而红烛下的紫瞳亦悠悠地看向我,渐复平静。

我对他板着脸道:“你要对我怎么样都行,别教坏夕颜。”

他邪佞地对我一笑,重重冷哼一声,对我无力的宣言表示蔑视,他对我迷着眼,一字一顿狠戾道:“总有一天,不是我便是夕颜,扒下原非白的皮点天灯,你这蠢妇又能怎么样。”

“你……。”我万般气苦,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不停地低头抹着泪,看着夕颜痴痴道:“也罢,你既这样,那顺便也把我扒了吧,冤孽偿清好散场。”

段月容噎在那里,额头青筋暴跳,紫瞳戾气丛生。

这时大舫停了下来,想是渭河中央到了,正是隔岸观烟花,晴空赏星月的最佳所在。

决心一定,我反倒轻松起来,站起来,恰巧夜空中牛郎星织女星忽忽下起了耀目的流星雨,映着波光粼粼,蔚为壮丽夺目,两岸的烟花亦不甘示弱,拼命升空,只觉光芒万里,亮如白昼,水天炫彩,如置身火焰琉璃世界一般,两岸百姓激动地欢呼高叫,远远地传到我舫间,楼下司马家和于家的孩子们更是跑出房间,到甲板四处跳叫不已。

我便指着夜空对段月容略带疲惫地笑道:“月容快看,牛郎织女前来相会了。”

我扶着窗棂,心中感伤,身后的段月容却悄悄围上我。

“你给我听好了,在无忧城里,你答应过我,如果你,我还有那该杀的原非白三个活着出城,便跟我走,现下里这个诺言依旧有效,若你还心中有夕颜和我,便等他死翘翘时,必活着回来见我们,然后一生一世做我大理皇的奴隶,”我握住他圈住我的双手,想转过来看他,可他的双手如铁臂勒得我的腹疼痛,不让我动弹。

“月容,你这是何苦。”我颤声回答道,泪如泉涌,可他却全不理,只一字一句道:“你既认定了这条路,我便要你好好活着,我和夕颜要亲眼看着你载在他手上,肠断心碎,万劫不复的那一天,然后再当着你的面大声嘲笑于你,这是你欠我们的。”

说到后来,虽然咬牙切齿,却语声打颤,哽咽不已。可是我却心中感动,闭上眼泪流满面,亦头也不回地说道:“好,不管你信不信,我答应你,只要大理大塬和平共处,我的诺言仍在,我与原非白生虽同寝……死不同,就是爬……也要爬回夕颜的身边来给你们嘲笑,此后一生但凭皇上吩咐,我花木槿说到做到。”

这段宣言非常古怪,太多的战乱,离别和痛苦,让我和段月容都累了,他明白,我也明白。

然而此时此刻,段月容和我都沉默地看着渡口炫烂无比的烟火,俱心照不宣地疑惑着,我,花木槿能从山雨欲来的原家争斗中,全身而退的机率有多少?

即便原非白胜利了,我又能陪可怜的非白多久?在原家这个大染缸里,我又能洁身自好多久?这些问题我以前想过,却从不敢深想,因为我害怕一旦深想,我就会胆怯地退缩,会自私地选择逃跑,逃回段月容为我创造的温暖天地里。

可是,如今的我已然再无法回头了!

段月容平静下来,尖下巴颏点在我脑门上,气息均匀,双手轻轻环抱着我的腰间,而我靠在他前,看着星空,一片惘然凄楚。

段月容同夕颜走时,已是子时,百姓游兴仍不减,恨不能把前几日禁足的欢乐全部要回来似的,坊间市里的灯火依然通明如昼,不知何时又轻轻靠来一艘轻便快捷的中型舫,也是通镶金嵌玉,美轮美奂,极尽奢华富丽,令人炫目,上面还高高挂着三个大红灯笼:明月阁。

我让人堵着暗宫中人,不要让他们到后舷来,齐放在船舷候着,亲自架起舷板,又跳到那艘舫去查验一番,方让段月容抱着夕颜从秘梯下来,转到船舱甲板,登上那艘小舫。

临走时,我才看见一个红肤男孩拉着小玉的手出来,舍不得放,来来去去说些关怀备至的贴心话,小玉泫然欲泣,另一个高个男孩双手抱拳,不停地冷笑,正是豆子同沿歌。

二人过来同我见了礼,挥泪而别。段月容走时,已经恢复了他的帝王傲气,对我高高在上地冷笑道:“明年七夕,卿再当用心准备,朕兴许还会游幸渭河。”

我平生第一次,以君臣之礼送别了他们,段月容也不理我,只是木着一张俊脸,领着众臣,扭头绝然而去,等我爬将起来,那明月阁的舫船已经隐在夜晚的碧波水雾之中了。

我无限疲备地跌坐在甲板上,口奇痛,分不清是旧伤还是心伤,只是闭着眼,迎泪,暗想,这个七夕过得可真够糟糕的,可谓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今天晚上又要失眼了,可能以后这辈子也别想睡好觉了。

还有,如果非白死了,我能活得下去吗?真得活下去,又凭什么有脸回到夕颜和段月容身边,段月容说得对,就算能回,原家又岂会同意?也许他不过是想要彼此有个盼头,可到头来空幻一场,岂非段月容要恨死我,以他的个又要同大塬开战了。

我就这样在七夕夜半的冷风里悲观地想着,泪流不止。

临走时,我才看见一个红肤男孩拉着小玉的手出来,舍不得放,来来去去说些关怀备至的贴心话,小玉泫然欲泣,另一个高个男孩双手抱拳,不停地冷笑,正是豆子同沿歌。

二人过来同我见了礼,挥泪而别。段月容走时,已经恢复了他的帝王傲气,对我高高在上地冷笑道:“明年七夕,卿再当用心准备,朕兴许还会游幸渭河。”

我平生第一次,以君臣之礼送别了他们,段月容也不理我,只是木着一张俊脸,领着众臣,扭头绝然而去,等我爬将起来,那明月阁的舫船已经隐在夜晚的碧波水雾之中了。

我无限疲备地跌坐在甲板上,口奇痛,分不清是旧伤还是心伤,只是闭着眼,迎泪,暗想,这个七夕过得可真够糟糕的,可谓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今天晚上又要失眼了,可能以后这辈子也别想睡好觉了。

还有,如果非白死了,我能活得下去吗?真得活下去,又凭什么有脸回到夕颜和段月容身边,段月容说得对,就算能回,原家又岂会同意?也许他不过是想要彼此有个盼头,可到头来空幻一场,岂非段月容要恨死我,以他的个又要同大塬开战了。

我就这样在七夕夜半的冷风里悲观地想着,泪流不止。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有人在后面奇怪地说着:“方才我们还一阵找你呢。”

我听出是司马遽的声音,便胡乱擦干泪水,爬将起来,面对他们,他正抱着小彧,狐疑地盯着我红肿的眼睛。

我绽出一丝笑容,对小彧拍拍手:“小彧来,让木姨抱。”

小彧立刻叛国,嗲嗲地倒向我的肩膀,司马遽便充满嫉妒地唠叨个没完,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忽地却听尖税的哨声响起,这是报警的声音,却见小玉跑来:“先生,有几艘大船靠近我们。”

我镇静道:“莫慌,现在我们在何处?”

齐放的声音远远传来:“主子莫惊,此处正处闹市,这应该不是水匪的船。”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来到近前,严肃道:“即便是水匪,也无需担心,我们后面有二艘人马跟着。”

我一点也不担心水匪,倒是怕有心人来搅局。

这时又有伙计报说:“看清了,来者共有六只船,中间二只大船,四周有四艘小船护航,上面坐满练家子,那两艘大舫,一艘挂清字旗号,船身镶刻青龙二字,小一些的那艘挂奉字旗号,刻名朱雀二字,无论大船小船都似有梅花枫叶记号。”

我听到后面吓得一下子蹦起来,坏了,怎么会是原非清和原奉定?现下暗宫司马一家还有珍珠及家人都在,且不说暗宫秘事,船上刚装了段月容给我送来的米酒,这在岂不是人赃并获,告我个违背家法,再秘决我,怎么办?

我只觉腹处又隐隐作痛,想起方才同段月容的约定,心下一骇,我不会这么快应了他的乌鸦嘴,死在原家了吧。

不怕!我悄悄引原奉定进三层,让他同亲父母还有亲兄妹见面,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指不定是老天爷想他们一家团聚呢?

然后再引原非清到顶层,反正敏卿也正好来了,让她以高超琴艺和绝世风情引开这个自诩的大傻蛋。

我打定主意,飞奔到三楼,跟司马遽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来,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想,原青山打开门,看着我剑眉微微一皱:“出了什么事。”

我笑着摇摇头:“无妨,只是寻常巡夜的。”

瑶姬看我有些紧张的样子,原青山便淡笑道:“阿瑶莫怕,有我在,万事无忧。”

瑶姬这才放下心来,我心中却一动,看向原青山了然的凤目,恍然一悟,原奉定和原非清两人平素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今日在一起巡夜想必心中有疙瘩,可以称此挑拔,而且我手里还有一张大王牌,最后可以请原青山假装圣上,再把他们全部撵走。

我定下心来,跑下甲板,整理衣物,扑了一些粉,遮遮伤处,以最光鲜的模样站在灯火下。

夜雾迷朦中,几艘大船悄然显了影子,一个英武俊美的高大青年正站在对面最大的船头上,正是原奉定,他身穿天蓝金寿纱外套,金蟒结罗箭衣,锦帽云靴,酷着一张俊脸,领着数十个黑衣劲装侍卫迎着水汽逆风而立。

两船刚搭上船板,我装出热情的样子,行了大礼:“君莫问见过永康郡王,今日郡王架到,真使蓬荜生辉啊。”

按理说,当我以皇商身份出现时,他无需向我还礼,可是他还是对我垂首见了礼,淡淡笑道:“王妃好雅兴,男装倒也恁地好看,果然是‘莫问东海君,蓬莱借银人’,君大老板这艘大坊如此奢华,何来蓬荜之意啊,王妃太客气了。”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原奉定对我说话这么客气,还夸我好看了!只不过我更加疑心了,便嘻嘻笑道:“金银乃身外之物,今日得见郡王与东贤王,同过七夕,才是莫问三生有幸,这是海水的银子也买不来的荣耀啊,只是既见了东贤王的青龙舫,何不见王架呀?”

他微笑道:“本王本在渭河游玩,不想正遇东贤王,有侍从报闻王架身不适,需解酒药,正巧本王也用完了,适见有一艘豪华大舫在此,特来讨些,不想原来是君老板的大舫,有幸得见王妃。”

你一当一品郡王的,威震沙场,连解酒药都要来问我借,说出来像话吗?丫白混了。

心里这样想着,却倒挂了我的泰迪眉,我的玉骨扇一拍掌心,痛心关心担心地呀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东贤王如今怎么样了,待莫问过去看看他吧。”

奉定赶紧一拦,笑道:“不必劳动芳驾了,我过来取便是了。”

还不等我回话,他早已像大鹏鸟般飞到我的船头,齐放和身后的武士全都向前站定。

嗨!您老果然是姓原的,还真不客气。

我淡笑如初:“郡王的轻功好生高明,小人佩服至致,既如此,小放啊,带郡王前往三楼吧,让小玉把药匣子准备好。”

齐放明白了,向里让开了一条路,一摊大掌,万年的冰山帅哥露出一丝笑容来:“小人在前面带路,郡王请。”

我正要跟过去,这时,大船里又钻出一个人来,那人扑着一张大白脸,一个瘦弱的少年使劲扶着他在船头吐了半天,我迷着眼睛看了一会,不由愣在那里,那人见认出他了,便对我摇摇晃晃地行了大礼,掐着嗓子对我虚弱笑道:“见过晋王妃。”

那人看了看我男装的样子,又改口道:“奴婢糊涂了,是君大老板才对。”

这不是史庆陪嘛?咦?!他怎么来了,明明太监无旨是不能随便出宫的

我猛然醒悟,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声道:“臣……臣皇商君……君莫……问……接……接架来迟,罪该万……万死,万……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话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结巴了,这回结巴得把一句简单的接架说了三四遍才说清,在场诸人皆吓得跪倒在地。

果然,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庆陪,朕说了吧,让你别出来,看看,你一出来,君大老板肯定会认出朕来的。”

史庆陪歪歪扭扭地跪下来,痛苦道:“奴婢罪该万死。”

已走到我身后的原奉定,面色变了一变,又像大鹏似地跃回青龙舫。

灯火亮如白昼,大理朝的皇帝前脚刚走,大塬朝皇帝就这样巡幸到我的大舫里来了。

我的三层正有他见不得光的孪生哥哥一家正私相会晤,犯了原氏和司马氏的千年族规,可以让我被秘决…….

我的大嫂一家子也在,虽说节日期间臣僚宴游是可以,但圣上刚刚严禁皇族无事不得同大臣过往从密!可以让我五马分尸……

我同大理皇帝刚刚见过面,里通外国,谋逆通敌可以让我行型凌迟…….

这些罪名让我的脑袋被砍一千次都不够。

果然,这世上本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方才某人可劲咒我死在原家手上,现时现刻报应就到啦?

段月容啊,你个乌鸦嘴啊!

镇定,镇定,我对自己反复说道,一定要镇定,我必须得挺过这个糟糕透顶的七夕,我的脑袋是一回事,还有暗宫诸人,于飞燕的家眷,我的学生和还有伙计等一干人的脑袋全在我手上,甚至还要连累非白。

一双九龙金绣羊皮官靴站在我面前,我竭力稳住声音,作欣喜状:“为臣何幸…….七夕得见圣……架(驾)。”

“木槿前一阵子才闭关休养出来,身子想是没有全好呢,还是快快起来吧,”皇帝在上方对我亲切说道。

我冒着冷汗爬将起来,心虚地想,皇帝是在讽刺我吗?

我抬起头,却见皇帝穿了一身家常金丝线绣龙纹月白锦袍,梳了个髻子,同非白一样用一根白玉簪簪了,周围家臣也通身普通富户的穿戴,倒还真像是带着家人在七夕夜游渭河的寻常世家老爷。

原青江却无奈地摇摇头:“方才在水中央便听到你这大舫传来的天籁之音,便一心神往,想看看那位技艺非凡的佳人,朕今日之所以借非清这艘青龙舫本就是图个快,非清还夸海口说是白银万两向江南造船世家宗氏特别定制的,轻身灵,可游可战,不想却如何也追不上你的大舫。”

我正要找敏卿来搪塞,这原青江却又仔细地四处张望,奇道:“卿这艘船是何处奇人所铸,积庞大,却如此轻巧,嗯,你的帆好像比一般的大船大多了。”

到底是当皇帝的,估计听琴音是假,尾随我的战舰是真。

当下垂首奉承道:“圣上果然火眼洞明,此舫亦为江南宗氏所制,不过臣只定了船骨等主要的配件,混入棉织物,散拼装船,历时半年方秘运到西安,然后又化了一个月着下人按图纸装拼龙骨,并稍作修改。”

原青江不满足于我的介绍,便提出要跟我四处走走看看,我正想拖延时间,好让暗宫的人先躲到暗舱去,便暗中施了个眼色给小玉,小玉便悄悄退出,向三楼走去。

我便先引原青江到舫头,让桅顶的伙计照亮火把,大声道:“圣上请看,这艘舫虽大,但舫头比一般舫要尖税一些,是为了减少水及风的阻力,寻常船支以人划浆,故费人功,战时,只须炮火攻击,船夫再多,亦会损伤,臣与众能工巧匠寻思半日,便往浆叶和船舤处化了工夫,这艘大舫有两只浆叶,皆呈螺旋状,以精钢铸成,且比一般船只的要大很多,隐在船尾暗处,不易被敌人的水鬼(古代潜水作战人员)发现,这船舤果然没能逃得过圣上的法眼啊!”我充满感情地恭维道:“这艘船的船舤正是大一些,故而制作时,亦比一般的船舤要浸油时间更长,是以更牢固些。”

“你这不像是造宴游嬉乐的大舫,倒像是造战舰哪。”原青江扶须喃喃道,看着我目光如炬。

我便先引原青江到舫头,让桅顶的伙计照亮火把,大声道:“圣上请看,这艘舫虽大,但舫头比一般舫要尖税一些,是为了减少水及风的阻力,寻常船支以人划浆,故费人功,战时,只须炮火攻击,船夫再多,亦会损伤,臣与众能工巧匠寻思半日,便往浆叶和船舤处化了工夫,这艘大舫有两只浆叶,皆呈螺旋状,以精钢铸成,且比一般船只的要大很多,隐在船尾暗处,不易被敌人的水鬼(古代潜水作战人员)发现,这船舤果然没能逃得过圣上的法眼啊!”我充满感情地恭维道:“这艘船的船舤正是大一些,故而制作时,亦比一般的船舤要浸油时间更长,是以更牢固些。”

“你这不像是造宴游嬉乐的大舫,倒像是造战舰哪。”原青江扶须喃喃道,看着我目光如炬。

我自然告了声臣罪不可恕,再次又膝跪倒。

原青江假装抚着须“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卿何罪之有啊。”

我便徐徐回道:“圣上明鉴,今岁,窦逆受死已是意料之事,圣上命永康郡王开拔徐州,晋王暗揣圣上有讨伐东吴之意,而东吴难攻,吾家北面事君久矣,不习水战,而东吴面水背山,易守难攻,犹擅水战,所谓君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臣琢磨若要在水战讨便宜,必得精良战舰,配备威猛火力方有胜机,臣在东吴数年,张之严甚狡,虽与臣交好,却从不示臣战舰,可见确有秘密武器,而其战舰全由江南水府名家宗氏所制,臣欲得一艘宗家船只研究,怕宗家和张氏起疑,便令伙计以另一化名只定了一副龙骨,载回仔细拼接钻研,确圣上不喜后宫干政,臣亦懂此道理,只是一片赤胆忠肝,只为夫婿家国,然臣确为原氏妇人,实不应手才对,但请圣上治罪。”

原青江淡笑道:“晋王可知你已经开始研究战舰?”

“回陛下,臣确已禀明晋王,也是晋王同意之下,臣才敢有所行动。”

原青江点了一点头,笑道:“木槿都说了这一片赤胆忠肝的,叫朕从何治罪呀。”

原青江笑呵呵着让冯伟从扶我起来,并让我引他到四处转转,冷笑道“朕不喜妇人干政,是不喜那些自以为是,愚蠢傻的妇人扰乱朝政。”

他抚须叹道:“木槿所为,实在是家国之福,晋王之福。”

原青江只让史庆陪,原奉定,沈昌宗三人跟着,我们慢慢从舱底出来,我便自然而然地引圣架到三层雅间,打开门时,早已人去楼空,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暗中吁了一口气。

原青江的目光放在西墙的一个紫檀木九层多宝阁上,随手拿了一个万花筒,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玩,还以为是玉握什么的,拿在手里甩来甩去的,我便小心翼翼地举起给他看,不久,皇帝看得出神了,稀奇了半天,呵呵笑着传给沈昌宗他们看,史庆陪夸张地惊呼:“哟!娘……君大老板这是会戏法吧,这花怎么一直在变哪。”

“此物叫万花筒,利用平面镜的成像原理,通过光的反射而产生影像形成这些美丽的图案,”我流利地从容说道,众人木然地看着我,八只眼睛眨了半天,表示一点也没听懂,我便耐心地解释道:“其实就是用几块小镜子合在一起,互相照,就会拼成漂亮纹样了,前阵子臣身不适,在家里没事做,整天发呆,老想着小玩意来给自己解闷,后来病好了,就想做出来送给汉中王和郡王世子几个孩子玩儿的。”

众人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下一个星空投影仪,把多宝阁上的小玩意儿摸了个遍。

原来这些小玩意主要是我用来送给瑶姬的,因为接触下来,发现瑶姬因为童年时代受过强烈的刺激,发病时智力会退缩到九岁偷进紫陵宫那年,司马遽告诉我,一般这个时候,原青山要么以美丽的音乐安抚她,要么会用些稀奇的小玩意给她摆弄,像哄小孩子一样,她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我便先做了盏星光投影仪,让她明白黑暗中也能看到美好的东西,那次是真的凑了效,当然后来我还用来哄动物园一帮孩子们。现下正好可以树立我立志相夫教子的贤惠形象,以减少圣上他们对于我妇人干政的影响,便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解释,句句不离孩童,说大约半个时辰,小玉他们为我们换了三四次茶,总算结束了七夕科普教育课程,我的嗓子也有些哑了,便微笑着收了声。

“非白和绣绣以前老说木槿喜欢摆弄些稀奇玩意儿,这回朕也长见识了。”原青江摆弄着一个魔方,有点入了迷,迷着眼咕哝道:“此物甚难解。”

我们大伙都毕恭毕敬地陪了着皇帝玩了一会儿,皇帝玩累了,打了一个哈欠,把魔方收进袖子里,厚着脸皮郑重道:“朕拿回去仔细琢磨去。”

我们大伙都被逗乐了,皇帝让我领他到顶层雅间参观,这时已过子时了,我想老爷子累了吧,该放过我了吧,不想他却以原奉定出征劳累,先让他坐舫回去,却嘱我陪他在顶层坐一会儿。

渭河上亦有多只华舫亦悠悠荡在水面,宴乐欢之声不绝于耳,火把亮得似要起来,对面车水马龙,喧嚣声微微传来,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七夕下半夜是陪原青江度过的,他拿着盘龙金樽慢慢啜饮着,望着满夜璀璨的星空,眼中只是一种超脱尘世的平静。

他喟然长叹道:“朕很久没过七夕了。”

“敏宜嫁过来的第一年七夕,她一定吵着闹着回娘家过,也不知是谁等着她一起似的,”原青江轻哼一声,眼中鄙夷一闪而逝,过了一会儿面上慢慢浮起柔和的淡笑:“梅香正好身不舒服,就留在庄子里,我便偷偷带她出来,逛夜市,那时我也想包了一艘小画舫,也许木槿不信,那时的原家仅仅是维持一个表面大族罢了,其实囊中羞涩,手头借据,也难怪相府千金看不起自己的相公,那年七夕,我兜里的钱还不够带梅香上馆陶居。”

原青江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梅香却毫不在意,对我笑得那样开心,后来朕便带着她混入一家富户的大舫,朕还记得,那艘舫好像是叫溅玉吧,那时我在溅玉舫上,装成琴师,第一次弹琴给她听,便是一首长相守,没想到她听得流泪了。”

原青江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满是缅怀往事的宁静,微笑地轻声道:“朕知道,她根本不是别人说得那样,只是一个粗使丫头,她是钟灵毓秀的精灵,她明明是懂得长相守的。”

许是接下去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原青江的眼神慢慢开始破碎起来,我想起非白,心里也难受起来,不知道怎么接话,原青江却忽然转过脸来,对我笑了一下:“自从木槿回来,就一直尽心持家,从未同朕提起十年前那三个愿望,现在朕倒是忽然想起,不如咱们聊聊。”

哎!这思路转得太快了,典型的原家人啊。

“圣上不提,臣还真忘记了,”可脸上还是不由堆起了笑容,跟着他说道:“好像圣上确还欠木槿一个愿望,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啊,臣得好好想想,要些什么稀罕玩意儿才好呢?”

反正我要的你肯定给不起,我正琢磨随便要点赏赐糊弄过去得了,那厢里原青江呵呵笑道:“木槿想得这样认真,莫非是要替夫君讨朕身下龙座?”

这个主意是真不错,可是我就是不敢要,我马上就跪了下了,诚恳道:“皇上春秋鼎盛,立储一事也忒早了些吧,且国基未稳,前线战士虽拼死杀场,却各有其主,现在立储未免动摇军心,如今立储实非明智。是故臣失心疯了,才会为夫君讨要身下龙座。”

一轮玉宇清照,繁星万盏耀眼,映着圣上的凤目,异常清亮逼人,我咳道:“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无论圣上信与不信,木槿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个,所以有可能的话,最好不要晋王当皇帝。”

我真心希望他能够相信,不想他低笑了一阵,说道:“朕信你说得话,你跟绣绣虽是孪生姐妹,却截然不同,你若是向往权利,你早就成为大理的皇后了,哪里还会有轩辕贞静这一说。”

我表面上柔笑着,心中却直打鼓,圣上不会是暗指段月容方才在舫上吧,故意拿这个说事儿吧。

我正在脑海里仔细地回述一遍我周围可能的细,还有万无一失的暗渡陈仓。

今夜似乎很适合闲聊,圣上掂了一颗西域进贡的火玫瑰种葡萄,慢悠悠地状似无心地笑着余道:“若是晋王想要坐皇帝呢?”

我的耳边响起非白的呢喃,心中暗叹坐上权利的顶峰,正是每个男人最大的梦想,非白亦不能免俗啊,但是在老头子面前就是不能承认。

于是,我还是恭顺道:“圣上恕罪,臣妇不敢妄言,晋王只知为圣上尽孝,尽忠报国,还黎民一个太平盛世,还吾家一个昌盛大国,未敢有僭越之意。”

原青江轻哼一声,睨着我道:“恕你无罪,别在朕面前打玩虚的,若他真想坐皇帝了呢?”

“圣上恕罪,若晋王真有此意,”我便垂目斩钉截铁道:“那臣妇必然竭尽身家为晋王筹谋。”

圣上轻叹着让我起来,却把目光放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再不理我,就在我昏昏欲睡时,他又悠悠地咕哝道:“朕以前总以为,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咱们原家就完蛋了。”

那倒是,人人像我这样,估计整个世界就和平了,911没了,卡扎菲和撒达姆都去种地了,美国的军火商一个个改卖大白菜了。

我正要开口,他状似轻松地问道:“如果木槿是朕,现下会把王位传给谁?”

这么重要的问题,您老怎么可以这样轻松地问出口呢?

我想了一想:“回皇上,臣妇以前在老家的一本古书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位商人富可敌国,他有很多漂亮又有背景的老婆,当然也有很多儿子,而且个顶个的优秀,他一开始中规中矩地把位置传给老大,陛下猜猜这些儿子会怎么样?”

原青江冷冷一笑:“这些儿子们必然是没一个服气的,想方舍法把老大整下马来呗!”

我“呀”轻拍玉骨扇,生动地谄媚道:“皇上果然圣明,正是如此,这些优秀儿子们把老大整下来以后,接着自相残杀,伤透了这位富商的心,后来他就想出一个法子来,偷偷又立了儿子,把继承人的名字放到正堂的匾额下边,然后派一堆奴才好好看着匾额,告诉他所有的儿子,别乱想啦,等我死后,你们才能知道啦,现下我活着就好好孝顺我,好好过日子,不然一定取消继承资格,于是他每一个儿子都该干嘛干嘛,认真活着讨老爷子欢心。”

原青江的眼神认真起来,扶须喃喃道:“还真是个好法子,木槿果然多智。”

坏了,坏了,他还真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思考着,我心中担忧起来,原青江会做些什么呢?不会真学清王朝,在正大光明匾后放立储诏书吧。

他忽地看向我:“听说木槿看中了永胜坊那条富城街?”

“正是,”这一次我很高兴他神奇的跳跃型思路,至少可以忽略那个刀光剑影的话题,减少我妄议时政被咔嚓的概率,便兴高采烈地同他讨论我辉煌的经验:“臣在瓜州时有一条冶春街,全是君氏产业,臣就一直想在西京也打造一条金融商贸街,这样所有的商业行为都可在一起完成,大大减少了人力物……。”

不想,我话音未落,原青江便微摆手,一子打断了,淡淡说道:“明日起,富城街更名富君街,归君氏所有,从此以后西京往来商号便由皇商君莫问来打理,不过朕要派几个得力的巧匠助你一起研究攻克东吴的战舰,富君街东头正是渭河水边,又有个名唤野槽的小渡口,在那里可方便入水试验,而且富君街上所有的产业,我原氏要秘投一半股份,先几年所有利润可尽归君氏,权当朝庭还你这几年的那些明的暗的捐银,等还清了,五五分成便是,如同你与段氏合作一般无二。”

“这可如何是好……”我一时目瞪口呆,本能地爽快大笑:“成交。”

复又觉得这样直视圣上僭规逾制,且这样的回答又有些无礼,便再次跪倒,恭敬地行了大礼,大声道:“皇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起来罢,卿的演技比起朝上的官员,”原青江哈哈仰天大笑一阵,“可实在太假啦!半滴眼泪也没有。”

哦!这倒也是,我的嘴都快咧歪了,的确半滴眼泪也没有。

我嘿嘿傻笑一阵,爬将起来,正襟危坐。

“起来罢,卿的演技比起朝上的官员,”原青江哈哈仰天大笑一阵,“可实在太假啦!半滴眼泪也没有。”

哦!这倒也是,我的嘴都快咧歪了,的确半滴眼泪也没有。

我嘿嘿傻笑一阵,爬将起来,正襟危坐。

“本来便是朕出来散心罢了,不用这么拘礼,”原青江又高深莫测地笑了,“那位琴技冠绝的乐师呢,可否请他出来助兴啊。”

“这个,方才河津渡口之时,臣正好放她下去了。”敏卿的琴艺还是比不上段月容的,我不敢造次,便咽了一口唾沫:“不如下次,臣为陛下召之吧。”

原青江哦了一声,看着我的凤目清亮清亮地,令我无端发毛起来,他一挥蜀锦龙袖袍,向后说道:“那便请君拂一曲罢!兰生。”

我惊讶地看着一位扎了头巾的少年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只大黑狗。这是我自暗宫一别后,第一次相见,他一身素僧袍,脸色平静,他无波地看了我眼,对原青江也不行礼,只是诺了一声。

大黑狗兴冲冲地跑过来,使劲着我的手,然后对着原青江呜呜低吼,我怕圣上把他炖了,便抱了他坐了下来,好在圣上也就是睨了黑狗一下。

早有沈昌宗取来一具乌油油的断纹古琴,雅致地坠了一块鹤衔梅花青玉偑,兰生也不多话,一拂素袍,坐在案前,素手微扬,美妙的琴声流来,竟是一曲长相守。

绕梁之音不绝袅袅于碧波之上,我不由听得痴了,放余光望去,皇帝已闭上了凤目,竟也睡着了。

我看他穿得有些单薄,便取了旁边的雪貂披风给他轻轻披上。

正想悄悄退下去,却见兰生的一双桃花目紧紧盯着圣上的喉结,渐生杀意。我咽了一口唾沫,怕沈昌宗出手杀兰生,便低声笑道:“兰生弹得真好,烦你递给我那盘玉蔻糕。”

兰生听到我的声音,慢慢向我移过目来,眼神中杀气渐消,然后垂目,缓缓地挑了一个大红的桃子递给我。

我微笑着谢过他,又端了一盏酥酪茶走过去递给兰生,坐在他身侧柔声道:“天气转凉,请师傅饮此物暖暖胃吧。”

我们静静地赏了一会儿星空,皇帝悠悠醒来,今夜的皇帝更像一个平常的老人,而不是一个九五至尊,他看着我们哑声道:“我方才梦到你母亲了。”

我看向兰生,他的长睫微颤,好像掩藏某种情绪,原来圣上认得兰生的母亲?可能又是当年一段公案了吧。

圣上站起来,走到窗棂前,望着苍穹一闪而逝的流星,有些晦涩地长叹道:“原来她早已经不怪我了。”

我暗想,这里的问题是,她为什么怪你呢?

等到圣上起架回宫时,已是三更天气,他对我轻松笑道:“这么多年,每到七夕,朕就想起梅香,往往彻夜难眠。”

“今夜回忆更多,不过竟全是些美好的回忆,朕已经很久没有在七夕想起她美丽的笑容,还睡得这样香甜,真是奇异,”他的凤目闪过一阵痴迷而幸福的光彩,微笑道:“多谢木槿带给朕一个美好而有趣的夜晚啊。”

我诺诺称是,这时天已近醜时,他端起金盏,又呷了一口凤翔,我却有些发凉,便喝了一口温热的酥酪茶,感觉整个人都暖了些。却听他又笑问:“此舫可取名了?”

我摇头说没有,他便兴致盎然道:“那便赐名‘念伊舫’吧,同阿遽他们的酱瓜也可应个景。“

我傻在那里,心中大惊,一下子跪倒在地,冷汗淋漓。

果然,他凤目藏着狡黠,比夜空的繁星还要明亮耀眼,称扶我起来的时候,微俯身在我耳边,:“明年七夕,武帝再度临幸长安时,一定要替朕留下,朕一心与之切磋宫商啊。”

我微张着嘴,躬身送走皇帝,心中暗骂:老狐狸,他果然知道。

转而又冷汗淋淋,幸好自己同段月容只是单纯带着夕颜共聚天伦,不然岂非命丧这渭河,难怪原青山特地前来,那眼中暗藏担忧,可能也知道段月容今夜前来,又怕原青江降罪于我使他们共聚天伦,亦好及时相救。好在今天神佛保佑,没出什么大事。

我得注意一□边的人了,也要让段月容注意一下,内素谁?莫非是姽婳?

这个七夕过得真是惊心动魄,结果我一夜没好睡,第二日便睡到日上三杆,正睡到乱七八糟的梦里,薇薇过来摇醒我说是奉定公子差人来送东西。

我与原奉定的交集仅止于锦绣还有昨日,不想他差人送来了原高昌国上贡的浮光锦裘。

送东西的那妇人宫装打扮,同我年纪相仿,眉目清秀,身材高挑,自称久滟,她对我垂目柔声细说道:“此物乃称浮光锦丝,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也,以五采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缀之。高昌王曾衣之以猎北苑,为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高昌王亦不为之贵,不想一日驰马从禽,忽值暴雨,而此锦裘毫无沾润,王上方叹为异物,乃上贡先朝,先朝上皇又转赐郡王,郡王昨夜颇多打扰,恁是过意不去,便差奴婢前来送上,聊表心意。”

我看她行止进退有度,颇有规矩,手脚亦甚是麻利,回话不疾不徐,伶俐清淅,相问之下,果然是曾伺候前朝轩辕氏的老宫女,原本就在兴庆宫当差,父母原本在织工局当差的,自兴庆宫分赏宁康郡王后,她便是兴庆宫主事姑姑了。

韦虎告诉我,这个久滟其实已是原奉定的枕边人,却未定名份,原奉虽对外相称是原氏远亲所生,但圣上收其为义子,从小带在身边抚养,对其钟爱有加,远超过亲身的任一个儿子,本身文韬武略,极擅六艺,且又相貌俊美无涛,少年便掌握了奉德军的虎符大权,这些年来,多少皇亲贵戚都属意与之结亲,但原奉定一直以“家国未平,何以娶亲”的高风亮节独身至今,不知愁煞多少长安城里的暗恋于他的闺中名媛。

我暗想,必是同锦绣相关了。

小玉抚着浮光锦,也不觉看直了眼:“先生,以往觉得瓜洲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不到这中原地大物博,稀罕东西恁得多。”

薇薇便骄傲道:“那是,我中土人杰地灵,这还是次的呢,还有好多稀奇玩意,指不定连王妃也没见过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着,姽婳倒是满眼艳羡地抚着锦缎,天真道:“娘娘,咱们用这缎子做件裙子吧,外面罩件玄色绉纱衫儿,头上支大东珠步摇,指定美死了,等晋王回来,非看得眼直了不可。”

如何吸引男子的目光,是女人永恒的话题,立时薇薇同小玉的注意力转过来,兴高彩烈地加入姽婳的行列,讨论怎么将这几匹精美绝伦的料子做衣衫,甚至还提到了要把下角料做成几块绢子,荷包或是香囊什么的也是好的。

我叹了一口气:“姑娘们都别多想了,这两匹浮光锦可不是给我们的。”

众女的妙目统统震惊地转向我,一片惨痛不忍的哀叫。

后来我将这两匹浮光锦,一匹交到了瑶姬手上,一匹交给了珍珠,两人皆流下了感怀的泪水。

可是珍珠用浮光锦按照奉定的身材做了一件男式的披风,而瑶姬也用浮光锦为奉定做了一件衣衫,又交由我手转给奉定,这回奉定又送下许多礼物,并派久滟亲自暗中传话,这回这些可真是给我的了,感谢我的美意,奉定以往见面都爱搭不理的,这次同我见面时也稍许客气了一些,锦绣却不太高兴。而珍珠和瑶姬,也很够意思,把做剩下的料子,各自做了一些小玩意,什么荷包香囊的送给我,我全赏给了年青的小姑娘们解解馋,姑娘们喜上眉梢,瓜分地干干净净,总算皆大欢喜,我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然而自七夕后,我却明显地精神不济,许是那几日长安烈日炎炎,我亲自监督富君街事宜,白日里劳了,又许是过七夕受到了惊吓,反正不久便开始三天两头要卧床休息,之后因林毕延需要在战区照顾原非白,且战事已到了白炽化的紧要关头,我不想让非白分心,便没有在信中提及我的病情,更不让家臣把我病倒的消息出府,一开始我还觉得这是件好事,毕竟我知道了致命的皇家秘辛,现在是因为暗宫需要我来帮瑶姬母女相会,亦可能是顾忌非白对我的感情,不然我定然早就神秘地消失了,正乐得清静,便以为晋王修身祈福为名,除了于氏家人外,谢绝一切宾客,并只让齐放为我看病,齐放看我的眼神也日渐忧虑,时不时地劝我准他写信给林毕延。

不想立秋之后,我开始发起了高烧,目赤红肿,恶梦难醒,一日只记得依稀又梦到谢夫人要拉我进紫陵宫,可是段月容却板着脸出现了,当着谢夫人的面狠狠捶了我腹旧伤处一拳,我便痛醒了过来,却发现有人高声唤我,却见是小玉和薇薇正举着烛火担忧地看着我,我喉头一腥,一下子吐出一口血腥的液,薇薇吓了一跳,可能还意识不到严重,小玉的脸色却骇得像鬼,一失手,把青玉盅给摔了,玉碗的碎裂声引来了外面的齐放。

“师傅,”小玉哽咽道:“先生这几日怎么又咳血了,不是说白优子能克制旧伤吗,这是怎么了。”

齐放一阵风似地进来,边走边快速地披着衣衫,他为我诊了脉,眉头紧皱:“不对呀,主子内的脉像这一月来越来越乱,白优子好像在内不服。”

小玉抹着眼泪:“先生可不能再脱延了,快快修书林大夫罢。”

我痛得说不出话来,齐放再不理我,正要出去取信鸽,传书林毕延,却见外面韦虎兴冲冲地冲到赏心阁外间,隔着珠帘,跪下回道:“王妃大喜。”

齐放扶我躺下,只得隔着珠帘叫着:“何事。”

“大喜事,晋王和于大将军已比南嘉郡王早一步攻下伐州,圣上大喜,已下旨令晋王任司马大元帅,圣上还把天德军的虎符交与晋王用于调遣之用,统领元德,武德,天德三军,圣上已令晋王联合诸军,合击幽州,攻下窦周指日可待了。”

韦虎不知道内里出了何事,越说越兴奋,说到后来站了起来向里走了几步,称齐放掀帘子,他兴奋地起进了一步,正看到我趴在床边,哇得吐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狂风猛地吹开了茜纱窗,打在墙上啪啪作响,把西枫苑的人从美梦中奇猛然惊醒过来,心跳激荡不已,夜空阴森的气息狰狞地飘进来,豆大的雨点狂乱地扫进赏心阁,拂乱了软烟罗的纱帐。

又一阵狂风吹来,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西枫苑刚刚点亮的几盏火光全被吹灭了,整个西枫苑陷入动的黑暗之中。

乌云密布的夜空,只有闪电似恶龙搅腾着天际,长安的雨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