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弩小说

第一章 监禁 1 被捕

[美]弗朗西斯卡·海格 2019年02月2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我一直以为他们会在夜里来抓我,而事实上,当六个男人骑着马出现在平原上时,正是白天最热的时候。此时正是农作物收获的季节,定居地的人们都早出晚归,日夜劳作。对这块欧米茄人获准居住的贫瘠土地来说,好收成几乎很难出现。上一季的暴雨将深埋地下还没发芽的种子冲得七零八落,结果根菜长得都很小,或者干脆什么都没长。有一整块地的马铃薯都往下长了,躲在肮脏的地表之下五英尺深处,瘦小干枯,我们最终还是把它们刨了出来。有个男孩在挖马铃薯的时候淹死了,水坑虽然只有几码深,但土墙塌了,因此他再也没能爬起来。我想过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所有的山谷都被雨水灌满了,而且在这样一个人人忍饥挨饿的季节,没有地方会欢迎陌生人的。

没法子,我只能留下来,熬过这悲惨的一年。人们在议论大旱灾时期的故事,当时庄稼连续三年歉收。虽然当年我还是个小孩子,我仍然记得饿死的牛群暴尸在尘土飞扬的田野里,瘦骨嶙峋。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次不会像大旱灾时期那么糟糕,我们如此互相安慰,仿佛这样说多了就会成真一样。接下来的春天,我们细心呵护着地里的麦苗。早熟作物长得都很壮,那一年我们从地里挖出来的又长又粗的胡萝卜,给半大孩子们带来了不少欢乐。从我自己那块小小的地里,我收获了满满一袋大蒜。我把它抱到集市上去,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整个春天,我看着公共地里的小麦长得又高又壮。在我的小屋后面,一片熏衣草整日被蜜蜂环绕,而在屋子里,食物堆满了架子。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收获期间。我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老实说,我有不祥的预感已经好几个月了。但现在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突然警醒起来,这种感觉我没法向任何人解释清楚,除非他也是个先知。如果非要描述的话,就像感到某些东西在发生变化,比如云层掠过太阳,或者风突然改变方向。我站直身子,手里握着镰刀,往南望去。当呼喊声从定居地的另一端远远传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逃跑了。随着叫喊声越来越大,六个骑马的男人疾驰而来,当他们进入人们的视野时,其他人也开始四散奔逃——阿尔法人袭击欧米茄人的定居地,强抢财物的事并不少见。不过,我知道他们为何而来。我也清楚现在逃跑没有什么意义。妈妈警告过我,但当我注意到时,六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太晚了。虽然我已经穿过围栏,冲到了布满圆石的定居地边缘,我心里很清楚,他们还是会追上我的。

他们几乎没有减速,就抓住了我。在我奔跑的时候,一个男人直接把我抱起来,带起了我脚底的泥土。他一拳打在我手腕上,我手一松,镰刀掉在地上。接着,他把我脸朝下扔在马鞍前,当我挣扎乱踢时,似乎都踢在马身上,结果马跑得更快了。随着马背不停颠簸,我的肋骨上下撞击,五脏六腑几乎都要颠出来,那感觉比之前挨的一拳难受多了。一只有力的手按着我的背,当这个男人身体前倾催促马向前冲时,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我睁开眼但很快又闭上了,马蹄扬尘,皮鞭飞舞,土地在眼前呼啸而过,这种颠倒错乱的画面可没什么好看。

当我们逐渐慢下来时,我才敢再次睁开眼睛。一把尖刀抵在我的背上,我能清楚地感觉到。

“我们收到的命令是不能杀你,”这个男人说道,“打晕了也不行,你的孪生哥哥是这么吩咐的。但除此之外,如果你要给我们找麻烦,我们可不会手软。我会先切掉你一根手指,办这点事甚至都不用下马,这一点你最好相信。听明白了吗,卡珊德拉?”

鲲`弩`小`说ku n Nu . c o m

我想说“是”,结果一口气喘不过来,只咕噜了一声。

马队继续前进。我继续在马背上头下脚上颠簸不休,忍不住吐了两次,第二次吐在男人的皮靴上。注意到这一点,我不免有些得意。男人停下马,一边咒骂不休,一边扶直我的身子,用一根绳索把我捆得结结实实,两条胳膊绑在两侧不能动弹。坐在他的身前,我的血液开始回流到身体里,头脑顿时清醒不少。绳子在我胳膊上勒出印来,但至少让我稳当了不少。男人在后面紧紧抓着绳子的一头,就这样我们一直骑行到傍晚,夜色像套索一样滑落地平线,我们稍作停留,下马吃饭。有个男人给了我一片面包,但我没什么胃口,只从水瓶里啜饮了几口温水,有股发霉的味道。接着我又被提起来,这次坐在另一个男人前面,他的一蓬黑胡须扎得我后脖颈生疼。他用布袋套住我的头,但在黑暗中,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早在马蹄声渐渐变响,提醒我们已经踏上砂石修砌的道路之前,我就感觉到了远方的城市气息。透过罩在头上的麻袋布,我开始看到闪烁的光线,感觉到周围的人群,比集市日的黑文市场人还要多,我猜可能有几千人。路开始变得陡峭起来,马队速度减慢,马蹄踏在鹅卵石上哒哒作响。后来我们停下了,我几乎是被扔给另一个人,他拖着我磕磕绊绊走了几分钟,不时停下来开门。每次我们继续往前走时,我都听到门在身后关闭上锁的声音。每次门闩滑回原位的吱呀声就像重重的一击,打在我的心头。

终于,我被推倒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我听到身后有金属的摩擦声,那是一把刀出鞘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哭出声,绑在身上的绳索已经被割断,掉落在地。一双手在我脖子上摸索,接着麻袋被人从我头顶扯下来,粗糙的麻布擦伤了我的鼻子。我发现自己在一张低矮的床上,房间非常小。一间没有窗户的牢房。帮我松绑的男人已经出去,回身把金属门锁上了。

我瘫在床上,品尝着嘴里泥巴和呕吐物混合的味道,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一半为我自己,另一半是为了孪生哥哥,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