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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朵萝的姑姑们 · 3

[英]查尔斯·狄更斯2019年03月1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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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候,当然不懂得,这些话是指着那位害单相思的批治先生假设的平生说的;但是我从珂萝莉莎小姐直点脑袋那种庄重态度上却可以看出来,这些话里含有很重的分量。

“轻浮的——因为我把年轻人的爱和我刚才谈的那种爱相比,我就得说,年轻人轻浮的——喜好,”莱薇妮娅小姐说,“就是泥土;和石头比起来,就是泥土。就是因为这种喜好能不能持久不变,或者有没有真正基础,是很不容易知道的,所以我姐姐珂萝莉莎和我才犹豫迟疑,不能决定采取什么行动,考坡菲先生,还有这位——”

“特莱得,”我的朋友看到莱薇妮娅小姐看他,说道。

“对不起。我想,你就是内寺的成员吧,”莱薇妮娅小姐说,同时又斜着眼往信上瞧了一下。

“正是,”特莱得说,同时脸上不禁一红。

这时候,我虽然还没受到任何明白表示的鼓励,但是我却自己以为,我从这两位身材瘦小的老姐儿俩身上,特别从莱薇妮娅小姐身上,看了出来,她们对于这种宜室宜家、其乐无穷的新鲜事件,都越来越感到强烈的兴趣,都安心要把它尽量地发挥一番,都打算把它拍打爱宠;我从这种种情况里,看到了一线光明美好的希望。我觉得,我看了出来,莱薇妮娅小姐要是能给像朵萝和我这样一对青年男女监视护理,一定会感到非常满意;我觉得,我看了出来,珂萝莉莎小姐要是能够看到她妹妹监视护理我们,能够不论多会儿,在这个问题关于自己那一方面,想要插上一句半句,就插上一句半句,那她的满意也不下于她妹妹。这种情况,给了我勇气,叫我用激动强烈的言辞,表明我的爱情。我说,我爱朵萝,不是我能说得出来的,也不是任何人能相信的;我说,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怎样爱她;我说,我姨婆、特莱得,不论谁,只要认识我,都知道我怎样爱她,都知道我因为爱她,怎样拼命地苦干。我这话是不是真的,我求特莱得给我作证人。而特莱得呢,就一时之间,勇气大振,好像投身国会辩论之中一样,结果真是了不起;他用朴素无华、直截了当的词句,切于实际、合于情理的态度,证明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显然给了那两位老小姐很好的印象。

“如果我冒昧大胆的话,我可以说,我这些话,都是拿一种对于这样事也稍微有些经验的资格说的,”特莱得说,“因为我跟一位年轻的小姐已经订了婚了——这位小姐,姐儿十个,住在戴芬郡——又因为我看到,我们现在要结束订婚的时期,还没有可能。”

“特莱得先生,你也许可以证实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吧?”莱薇妮娅小姐说;她显然在特莱得身上,找到了新的兴趣。“那就是爱情是羞涩、畏怯、退缩不前的,它要等了又等那些话。”

“完全可以证实,小姐,”特莱得说。

珂萝莉莎小姐看着莱薇妮娅小姐,郑重地摇头。莱薇妮娅小姐就如有会心地看着珂萝莉莎小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莱薇妮娅妹妹,”珂萝莉莎小姐说,“你用我的闻药吧。”

莱薇妮娅小姐闻了几下香醋精,精神稍微振作了,特莱得和我就十分担心地在一旁看着;跟着莱薇妮娅小姐未免有气无力地接着说:

“我和我姐姐,特莱得先生,对于你的朋友考坡菲先生和我们的侄女这种年轻人的爱慕,或者想象中的爱慕,究竟应该采取什么办法,很费过一番踌躇。”

“我们的侄女,也就是我们的兄弟佛朗西的女儿,”珂萝莉莎小姐说。“如果我们的兄弟佛朗西的太太,在生前的时候,就认为请她的亲戚到她家去吃正餐,是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不过,她当然完全有权力自行其是),但是如果她请了我们,那我们这阵儿,也许可以对于我们兄弟佛朗西的孩子,更了解一些了。莱薇妮娅妹妹,请你接着说下去吧。”

莱薇妮娅小姐把我的信翻了一个个儿,为的是好把信上写的地址姓名翻到她那一面,跟着用无腿单光眼镜,看她在信上那一部分写得整整齐齐的备考。

“我们认为,特莱得先生,”她说,“这种爱慕,我们得亲眼看一看,是否经得起考验,才好像是老成的办法。这阵儿,我们对于这种爱慕,还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我们也没法判断,究竟这番爱慕里,有多少是可靠的。因此,我们顶到现在为止,只允许考坡菲先生的请求,同意他到我们这儿来访问。”

“我永远也忘不了,两位亲爱的小姐,”我心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嘴里喊道,“你们对我的恩德!”

“不过,”莱薇妮娅小姐接着说,“——不过,我们愿意把这种访问,特莱得先生,在现在这个阶段里,看作是对我们进行的。我们一定要小心,不能贸然就承认,说考坡菲先生和我们的侄女,这样就算订了婚。那总得等到我们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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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你有机会,莱薇妮娅妹妹,”珂萝莉莎小姐说。

“好吧,就是这样吧,”莱薇妮娅小姐叹了一口气,表示同意说——“那总得等到我有机会亲眼看一看才成。”

“考坡菲,”特莱得转到我这一面说,“我敢保,你一定要觉得,没有比这个再合情合理、或者再贴体周到的啦吧。”

“没有,”我喊道。“我深切地感到这一层。”

“这件事的情势既然是这样,”莱薇妮娅小姐又看了一下她的备考说,“同时他的访问又既然只在这样了解上看待,那我们一定得要求考坡菲先生,用他的君子一言,明明白白地给我们保证,说他跟我们的侄女,不论用什么方式互相往来,都不能背着我们。他不管对于我们的侄女有什么打算,要是不经过我们——”

“经过你,莱薇妮娅妹妹,”珂萝莉莎小姐插了一句说。

“好吧,就是这样吧,珂萝莉莎!”莱薇妮娅小姐无可奈何的样子同意答道——“要是不经过我——不得到我们的同意,都不能做。我们得把这个作为顶分明、顶郑重的条件,不管怎么,都不能变动。我们今天所以要求考坡菲先生同着一位亲密的朋友到这儿来,”她说到这儿,朝着特莱得一歪脑袋,特莱得就朝着她一鞠躬,“就为的是对于这个问题,不要有什么疑问或者误解。如果考坡菲先生,或者你,特莱得先生,觉得对于答应这个条件有任何迟疑的地方,那我请你们用一些时间考虑考虑。”

我在大喜狂欢之下,热烈地大声说道,一分钟的考虑都不必。我以最热烈的态度,答应了她们的要求,叫特莱得作证人;同时对于我自己说,要是我会有丝毫不遵守这种诺言的时候,那我就是最没有行止的家伙。

“成啦,请不要再说啦!”莱薇妮娅小姐把手一举说:“我们还不曾有幸能接见你们两位绅士的时候,我们就商议好了,决定叫你们自己单独待一刻钟的工夫,好把这一点考虑一下。现在我们就跟你们告假啦。”

我对她们说,用不着考虑,但是没有用处,她们非要按照限定的时刻退出去不可。因此,那两只小鸟儿,威仪俨然地蹦出去了,把我撂在屋子里,一面接受特莱得的祝贺,一面觉得就像身入极乐的佳境一样。恰恰在一刻钟以后,她们又出现了,其威仪之俨然,不亚于她们出去的时候。她们出去的时候,衣服,如同秋叶,她们回来的时候,也是那样。

我于是又一次宣布,一定遵守她们规定的条件。

“珂萝莉莎姐姐,”莱薇妮娅小姐说,“下剩还有什么话,都由你说啦。”

珂萝莉莎小姐头一次把她那交叉着的胳膊拆开了,把信接过去,斜着眼往上面瞧。

“考坡菲先生每星期天要是方便,能到我们这儿来吃正餐,那我们很高兴。我们吃正餐的时间是三点钟。”

我鞠了一躬。

“除了星期天,一星期那六天里,”珂萝莉莎小姐说,“考坡菲先生要是能来吃茶点,那我们很高兴。我们吃茶点的时间是六点半钟。”

我又鞠了一躬。

“吃茶点一星期两次,”珂萝莉莎小姐说,“不过,一般说来,次数不能更多。”

我又鞠了一躬。

“你信里提到的那位特洛乌小姐,”珂萝莉莎小姐说,“也许可以枉驾,光临舍下。为各方面的快活起见,如果互相往来有好处,那我们就欢迎客人来访,我们自己还要答拜。要是为各方面的快活起见,互相往来没有好处,就像我跟我们的兄弟佛朗西和他家里那样,那自然又当别论了。”

我对她们表示,说我姨婆能跟她们认识,一定会觉得荣幸,感到高兴;固然我觉得,我不敢保,她们跟我姨婆能一块处得很好。条件已经讲完了,我以最热烈的态度,感谢了她们的恩德。我先抓住了珂萝莉莎小姐的手,然后抓住了莱薇妮娅小姐的手,抓住了的时候,同样地都把手使劲往我的嘴唇上挤。

于是莱薇妮娅小姐站起身来,先跟特莱得道了歉意,然后请我跟她出去。我全身哆嗦着奉命维谨,她就把我领到另外一个屋子里。在那儿,我找到了我那位嫡嫡亲亲的朵萝,藏在门后面,用两手捂着耳朵,把脸冲着墙壁;吉卜呢,就关在温盘橱〔5〕里,脑袋上绑着条毛巾。

〔5〕 英美习惯,如汤、菜等是热的,用以盛它们的盘子也得是温的。温盘橱置炉旁,置盘其中,烤之使温。

哎呀!她穿着黑长袍,多么美丽呀!她刚一见我怎样地起先呜咽哭泣,怎么也不肯从门后面出来呀!后来她到底从门后面出来了,那时我们两个怎样地亲热疼爱呀!我们把吉卜从温盘橱里抱出来,叫它重新见了天日(它直打喷嚏),我们三个又重新团聚,那时候,我怎样飘飘然如同身在九重天上啊!

“我的至亲至爱的朵萝!现在,你可真是我永远所独有的了!”

“哦,别这样!”朵萝分辩说。“请你别这样!”

“难道你不是我永远所独有的吗,朵萝?”

“哦,是,当然是!”朵萝喊道,“不过我可吓坏了!”

“吓坏了,我所独有的?”

“哦,不错!我不喜欢他,”朵萝说,“他为什么不走哪?”

“谁,我的命根子?”

“你那个朋友哇,”朵萝说。“这跟他有什么相干哪?他可老泥着不肯走!那他一定是个笨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