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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龙战于野 · 4

沧月2018年07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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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流火,仿佛天穹的星辰在纷纷坠落。耳畔有钢铁木材断裂的声音,刺耳地穿破风隼的护壁,仿佛一颗巨大的钉子瞬间钉入。

“渝!小心!”飞廉失惊,顾不得颠簸的风隼已让人无法站立,立刻扑过去,想击碎外面那支断裂后倒刺而入的铁条——然而急速旋转着下坠的风隼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一松开壁上的护具,他的身形也跟着踉跄着失去了控制。

“噗”,一声闷闷的钝响,那根铁条从风隼头部刺入,刺穿了鲛人傀儡的腹部,将娇小的鲛人钉死在操纵席上。

“渝!”飞廉脱口惊呼,然而渝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无表情,只是用尽全力地转过舵,将失控坠落的风隼拉起。精确的操控下,风隼在瞬间几乎是沿着原路折返回来,避开了如雷霆扫到的一击。

然而半空里降落的火柱还是舔到了这架风隼。烈焰映红了夜空,那一瞬间风隼表面的软银都开始融化,整个舱房就如浸泡在沸腾的温泉里。

“大家小心,抓紧护具!不要松手!”在天地逆转的那一瞬间,飞廉对着背后机舱里的下属大声提醒。然而,一轮急遽的旋转过后,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他回过头去,才发现在方才那一轮生死擦边的交战中,所有同机的战士都已然从这个风隼上消失——不是负伤后从机中坠落,就是被穿破舱壁的火焰吞噬。在巨龙吐出的烈焰和带起的狂风中,这些训练有素的帝国战士就好像纸折的人一样,轻飘飘地坠落、在半空燃烧成灰烬。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连十巫那样的长老,都不可能不感到畏惧吧?

巫抵大人下了死命令,让他追杀空桑人一行直到烛阴郡境内,甚至将通往九嶷的官道旁所有一切夷为平地。他带了自己下属的玄天部,执行完这个命令后,回头就看到了九嶷上空密布的战云——先前,他以为那只是巫抵大人为迎接自投罗网的空桑人布下的阵势。

他虽然年轻,但出生以来就每日见识的权谋斗争,却让他明白了眼前的微妙局势:巫抵大人是想借他来消耗空桑人的力量,然后等其进入九嶷后再自己来一网打尽。追回空桑至宝皇天,那是多么巨大的功劳——如何会甘心将其落入外人手中?

贵族出身的少将微微苦笑起来,却带着无奈和无所谓。虽然武艺出众,血统高贵,可他自小就喜欢琴棋书画多过争权夺利。虽然二十多岁就升任少将军衔,可在帝都所有人眼里,飞廉似乎更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而非一名铁血军人。

为了避免让巫抵以为自己抢功,他干脆不再继续追击搜索,命令下属们在烛阴郡附近飞翔,自顾自地观望着远处严阵以待的变天部。

然而,变起仓猝之间——

他看到有什么巨大的金光从苍梧之渊飞腾而起,在瞬间直抵九天!虽然那边有巫抵大人带了比翼鸟压阵,然而整整一支变天部依然在他赶回之前覆灭了。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如此可怖的力量,超出了沧流至今以来穷尽心力研究的机械力之极限——几乎是洪荒天宇的力量,铺天盖地而来,将所有一切灭为齑粉!

风隼在虚空中如浪里小舟一样地颠簸,他凝望着半空中时隐时现的金光,隐约认出那是一条巨大的龙。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在皇家藏书阁里偷偷阅览过的前朝文献,想起了和此地相关的一个远古传说——

龙神!那是七千年前被空桑星尊帝镇在苍梧之渊的龙神?

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

飞廉在颠簸的风隼中极力稳住身形,死死注视着夜空中那庞大到只能看清一鳞半爪的巨龙,他的手指扣住了风隼上尚未曾发射的破天箭的机簧,目光凝定,喝令:“渝,稳住风隼!左转,将右翼拉起来!”

渝一边咳着血,一边却面无表情地听从了主人的指令,极其艰难地将即将四分五裂的风隼勉强拉起——又是一个大幅度的回旋,机舱里已经能听得见外壁在撞击和高温下喀喇的碎裂声。

鲛人用尽了全力将破碎的风隼拉起,直冲云霄而去。

在逆转而起的瞬间,飞廉看到无数流星如银河划落,又如烟火般在半空四散而开——他知道,那是他带来的玄天部军团,也在那种可怖的力量下纷纷溃败。

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和这种远古洪荒的力量对抗的!巫抵大人呢?比翼鸟呢?他们为什么不出手相救!一边将濒临碎裂的风隼拉起,他一边急速地巡视。

然而,什么都看不到。

“逃吧……”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你还能做什么呢?螳臂当车。”

连巫抵大人都敌不过这般可怖的力量,他又如何能抵挡?趁现在还有一线生机,还能全身而退——失机的罪自有巫抵担去大半,他一个下属少将,倒不会怎么受上头责难了。而一旦回到了帝都……啊,帝都——

一念及那两个字,无数温暖的、苍凉的、旖旎的、蕴集的思念和记忆就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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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就要开了,等你回来,正好一起看。”一个笑语在耳畔盈盈,那是碧在他出行前对他说。

帝都的别院里,碧还在等着他……如果他死了,碧就要重新沦为奴隶了吧?

一定要活着回去,逃吧,逃吧!

那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地说,越来越大,几乎湮没了他的意识。温文蕴藉的贵公子在漫天战云中长长叹了口气,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心中生之眷恋越来越浓。

“渝!转头!转头向南!”下意识地,他回头遥望着那座巨大的白塔,低叱,说出了逃跑的指令——然而,那个娇小的鲛人傀儡,他的新搭档,却已经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渝被断裂的铁条钉在座位上,血流纵横。在用尽全力按主人的吩咐将风隼拉起,避过巨龙的致命一击后,她便已经死去。然而临死前,鲛人傀儡将纤细的手臂从舵下穿过,握住控制架上的铁条,双臂交错扭结,死死固定住了舵柄——

是以这个鲛人虽然死去,可风隼却一直往上冲去,未曾显现丝毫颓势。

“渝……渝!”飞廉只觉心里一震,热血直冲上来,悲痛莫名。

这些傀儡……这些被奴役着的、操纵着的鲛人,没有思想,不会反抗。有的,只是对于主人的绝对服从和爱护,至死不渝。那种愚昧的、盲目的力量和信念,竟比爱情和死亡更强烈坚定!

死亡,战争,无辜者的牺牲——这一切,究竟何时才是个终结?!

风隼的去势转眼到头,速度渐渐缓慢。飞廉知道,在到达顶点后会有一刹那的静止,然后便会如碎裂的玩具一样坠向大地。而他,必须在那一瞬的静止里,从这个即将毁灭的机械里跃出,打开一面巨大的帆,以风的力量延缓自己下坠的速度。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速度的极点。

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却仿佛极其漫长。一路的上升中,耳边只听到连绵的、巨大的爆裂声,那是一队队的生命如烟火般在夜空中陨落,美丽而残酷。那么多的战士、那么多的生命划落在苍穹,却甚至连一声悲鸣都发不出。那,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下属战士。

救我……救我,少将!

在那些破裂的风隼一掠而坠的瞬间,他不停看到战士们在机舱内苍白扭曲的脸。那些来自帝都门阀贵族的少年一生优裕,凌驾于各种族之上,然而,在面临死亡的那一瞬,却和云荒所有的普通年轻人毫无两样。

他的手紧握着舱壁的扶手,看着死去的渝和坠落的战士们,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在达到顶点的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巫抵大人的比翼鸟——

应该是和鲛人傀儡分别驾驶着裂开后的比翼鸟,此刻两道银光如梭般灵活地穿过了半空卷起的火云,直刺向当空悬挂的两轮明月——那应该是巨龙的双目吧?

然而,半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道交错的银光,仿佛交织的闪电!

那些闪电网住了比翼鸟,一寸寸收拢、绞紧,仿佛有人操纵着漫天的银色丝线。仿佛是感到了压迫力,比翼鸟转瞬合而为一,化为一支巨大的利剑,刺破了罗网。就在这破网而出的一瞬间,仿佛终于抓到机会,半空中蛟龙一声低吼,滚滚的火云笼罩了半个夜空!

刺目的光芒。剧痛。灼热。失速流离——就在这一刹那,飞廉看到巫抵大人驾驶着比翼鸟冲入了火云之中,竟是毫不迟疑。不愧是元老院十巫之一!

也就在这一刹那,破碎的风隼到达了顶点。

短短一刹的静止,却仿佛是永恒。似乎时空都凝固了,只有心在剧烈地跳动,有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忽然爆发出了呼喊:飞廉,你要临阵脱逃么?身为军人,如何能在这个时刻退却!多少兄弟都死了,连巫抵大人都在生死不顾地战斗,你,又如何能退却!

今日退了这一步,日后又如何面对这一瞬?

心头瞬间热血如沸,飞廉来不及想什么,扑到操纵席前,用双手全力地扭转了舵柄,让风隼歪歪斜斜撞向巨龙,同时他的脚用力踏下,踩住了那一排发射破天箭的机簧——如果没有记错,按空桑古籍记载,龙神的弱点除了双目,便是颈下的三寸逆鳞!

在剧烈的颠簸中,他踩下了机簧,厉啸声划破夜空。

中了!在发射的瞬间他就有一种直觉。果然,那两轮巨大的明月忽然变成血红色,然后又瞬间暴涨。他听到巨雷般的轰鸣在半空炸响,气流急遽地旋转,带着火云,在空中形成火焰的漩涡,将他那架四分五裂的风隼迅速卷入。

尽力了……他在风隼碎裂的瞬间长长舒了口气,向着舱外扑出去,夜色和天风包围了他。

“少将!少将!”旁边一架同样在下坠的风隼上,传来下属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