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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美]丹·布朗2019年04月1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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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与兰登并肩坐在长沙发上,喝着茶吃着烤饼,享受咖啡因和美食带来的愉悦。雷·提彬爵士微笑着在炉火前面笨拙地踱来踱去。腿上的支架敲在地面上,发出“叮叮”的声响。

“关于圣杯,”提彬用布道式的口吻说道,“许多人只想知道它在哪里,恐怕这个问题我永远都无法回答。”

他转过身,盯着索菲:“然而,更重要的问题应该是:圣杯是什么?”

索菲感觉出两位男士的学术热情高涨了起来。

提彬继续说道:“要完全了解圣杯,就首先要了解《圣经》。你对《新约》了解多少?”

索菲耸耸肩:“一点也不了解,真的。我是被一个信奉列昂纳多·达·芬奇的人抚养大的。”

提彬露出惊讶又颇为赞赏的表情。“真是个开明的人。好极了!那么,你一定知道列昂纳多是圣杯秘密的守护人之一。他把线索藏在他的作品当中。”

“是的,罗伯特也跟我说过。”

“那么,你知道达·芬奇对《新约》的看法吗?”

“不知道。”

提彬指着对面的书架,目光中流露出愉悦:“罗伯特,请从书架的底层把那本《达·芬奇的故事》拿过来。”

兰登穿过房间,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很大的艺术书籍,拿了回来,放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提彬把书转过来朝着索菲,翻开沉重的封面,指着封底上的几行引言说道:“这些摘自达·芬奇所作的有关论证和思考方法的笔记。”他指着其中的一行说道,“我想你会发现这一行跟我们的讨论有关。”

索菲念着上面的文字。

许多人故意制造假象和虚假的奇迹,来欺骗愚昧的大众。

——列昂纳多·达·芬奇

提彬指着另外一句引言:“还有。”

无知遮蔽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误入歧途。啊!尘世间可怜的人们啊,睁开你们的双眼吧!

——列昂纳多·达·芬奇

索菲感到一阵寒意。“达·芬奇在谈论《圣经》吗?”

提彬点点头,说道:“列昂纳多对《圣经》的看法跟圣杯有直接的关系。实际上,达·芬奇画出了真正的圣杯,一会儿我就拿给你看。不过,我们必须先讲一下《圣经》。”提彬停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对于《圣经》,你所需了解的一切可以用伟大的圣经学者马丁·珀玺的一句话来概括。”提彬清了清喉咙,大声说道:“《圣经》不是来自天堂的传真。”

“您说什么?”

“亲爱的,《圣经》是男人造出来的,不是上帝创造的。《圣经》不是神奇地从云彩里掉下来的。人类为了记录历史上那些混乱的时代而创造了它。多年以来,它历经了无数次翻译、增补和修订。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过一本确定的《圣经》。”

“哦。”

“耶稣基督是一个非常有影响的历史人物,也许称得上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高深莫测和最鼓舞人心的领袖。如同神话中的救世主,他推翻了君王,激励了百万民众,创立了新的哲学。作为所罗门王和大卫王的后代,耶稣是犹太人理所当然的王。那么,他的一生被成千上万的追随者记录也就不足为奇了。”提彬停下来,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回到壁炉架上,“人们认为原来的《新约》考虑收入八十个以上的福音,可是后来只有很少的几个被选上了,其中有《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和《约翰福音》等。”

索菲问道:“选取福音的工作是谁完成的呢?”

“啊哈!”提彬突然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这是对基督教最大的讽刺!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圣经》是由罗马的异教徒皇帝君士坦丁大帝编纂的。”

索菲说道:“我以为君士坦丁是个基督徒。”

提彬不屑地说,“根本就不是。他一生都是个异教徒,只是在临终的时候才接受了洗礼,因为那时他已经无力反抗了。君士坦丁统治时期,罗马的官方宗教是拜日教——信奉‘无敌的太阳’的宗教,而君士坦丁是该教的大祭司。不幸的是,在罗马发生的一场宗教骚乱愈演愈烈。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三百年后,他的追随者成几何倍数增长。基督徒和异教徒开始斗争,冲突加剧,最后双方甚至威胁要把罗马一分为二。君士坦丁决定采取一些行动。公元325年,他决定把罗马帝国统合在一个宗教下。那就是基督教。”

索菲吃惊地问:“为什么一个信仰异教的皇帝要把基督教作为国教呢?”

提彬笑了起来:“君士坦丁是个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因为他看到基督教正处于上升阶段,他无非就是把宝押在会获胜的一方。历史学家们至今仍对君士坦丁表现出的雄才伟略极为赞赏,因为他竟然让那些拜日教的教徒转而信仰了基督教。他把异教的象征符号、日期和仪式都融入正在不断壮大的基督教,从而创立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混合宗教。”

兰登说:“实际上是变形。基督教的象征符号中可以找到许多异教的痕迹。埃及的太阳神头顶的光圈变成了天主教圣人头上的光环。生育女神伊希斯哺育奇迹受孕的儿子光明之神何露斯的壁画成为我们现代形象中童贞女圣母玛利亚抱着小耶稣的画像的蓝本。几乎所有天主教仪式中的元素——如主教加戴法冠、圣坛、赞美诗以及圣餐这个‘领圣体’的行动等等——都直接来自那些早期的神秘异教。”

提彬叹息道:“千万不要让一个符号学家去讲基督教的圣像。基督教中没有什么东西是原创的。基督教之前的神灵密特拉——波斯神话中被称之为‘上帝的儿子’或‘世界之光’的光明之神——出生于十二月二十五号。他死后被埋进了石墓,三天后就复活了。另外,十二月二十五号还是古埃及冥神、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男子阿多尼斯以及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生日。而印度教中新生的毗湿奴神也会被供奉上黄金、乳香和没药。甚至基督教每周的礼拜日也是从异教那里偷来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

兰登说:“本来基督教遵奉的是犹太人的礼拜六安息日,但君士坦丁却把它改成了异教徒们敬奉太阳的那一天。”他停了一下,笑着说道:“时至今日,大部分人都会在星期天早上去教堂做礼拜。但他们都不知道,那是异教徒们每周一次供奉太阳神的日子,也就是‘太阳日’。”

索菲听得头脑发昏。“那么,所有这些都跟圣杯有关吗?”

提彬说道:“的确。请听我说下去。在这次宗教大融合中,君士坦丁需要强化新基督教的传统,因此他举行了著名的‘基督教会议’,就是一般所说的尼西亚会议。”

索菲只听说过尼西亚会议制定了《尼西亚信经》。

提彬说道:“在这次大会上人们就基督教许多方面的问题进行了辩论和投票,比如复活节的日期、主教的职责和圣礼的管理,当然也包括耶稣的神性。”

“我不大明白。他的神性?”

提彬大声说道:“亲爱的,直到那个时候,耶稣的追随者们认为他是一个终有一死的先知,一个伟大而能力超群的人。但无论如何,他是一个人,终要一死。”

“不是上帝的儿子?”

提彬说道:“对了。‘耶稣是上帝的儿子’是由官方提出的,这一说法在尼西亚会议上被投票通过。”

“等一等。你说耶稣的神性是投票的结果?”

提彬补充道:“赞成和反对的票数比较接近,险些没被通过。但不管怎样,确立耶稣的神性,对罗马帝国的进一步统一以及增强梵蒂冈教廷的权力都至关重要。通过确立耶稣神性的手段,君士坦丁把耶稣变成了一个超脱于人类世界、权力不容侵犯的神。这不仅排除了异教徒对基督教的进一步挑战,还使得基督的追随者们只能通过罗马天主教会——这个惟一确定的神圣渠道——来给自己赎罪。”

索菲看了兰登一眼,他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都与权力有关,”提彬继续说道,“把耶稣确立为救世主对充分发挥罗马教会和罗马帝国的政府职能非常关键。许多学者都宣称,早期的罗马教会把耶稣从他原来的追随者那里偷走了,把他的教诲裹进不可穿透的神性的斗篷里,以此来扩大他们自己的权力。我就此写过好几本书。”

“想必那些虔敬的基督徒每天都会给您写信骂您吧?”

提彬不同意:“为什么他们要发那种信?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基督徒都知道基督教的历史,都知道耶稣是个伟大而能力超群的人。君士坦丁卑鄙的政治花招一点也抹杀不了耶稣的伟大。没人会说耶稣是个骗子,或否认他曾存在过,激励了千千万万的人过上更美好的生活。我们所说的只是君士坦丁通过利用耶稣的重大影响和尊贵地位谋利,也由此塑造了我们今天的基督教。”

索菲瞅了瞅她面前的那本艺术书,急着要听下文,并去看达·芬奇画的圣杯。

提彬加快了语速:“其中的曲折在于,由于君士坦丁是在耶稣去世将近四百年之后才把他说成神的,因此有成千上万份记录着耶稣为凡人的文献依然流传着。为了改写历史,君士坦丁知道他必须采取大胆的行动。由此,基督教历史上影响最为深远的事件发生了。”提彬停了一下,盯着索菲,继续说道:“君士坦丁下令并出资编写了一本新的《圣经》。这本《圣经》删掉了那些记叙耶稣凡人特征的福音,而将那些把他描述得像神一样的福音添油加醋了一番。早先的福音书被查禁焚烧掉了。”

兰登接过话茬:“非常有趣的是,那些选择尊崇被禁的福音书,而不看君士坦丁制定的《圣经》的人被称为异教徒。‘异教徒’(heretic)这个词就是从那时候来的。拉丁语中‘异教徒’(Haereticus)的意思是‘选择’。那些‘选择’了基督原有历史的人反而成了世界上的第一批异教徒。”

提彬说道:“让历史学家们庆幸的是,君士坦丁试图销毁的福音书中有一部分竟流传了下来。《死海古卷》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以色列沙漠库姆兰附近的一个洞穴里被发现。当然了,还有一九四五年在埃及哈马迪发现的《科普特文古卷》。这些文献不仅讲述了圣杯的真实故事,还以很人性的词句谈论基督的教诲。当然,梵蒂冈为了保持它那欺骗民众的传统,竭力制止这些古卷的发表。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原因很简单,这些古卷明显地展示了历史上存在的分歧和摩擦,明白无误地确认了现在的《圣经》实际上是由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编写删节而成的。那些人把耶稣基督说成是神,从而利用他的影响来巩固自己的权力。”

兰登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可是,也要知道,当代的罗马教廷压制这些文件的愿望确实是出于他们对有关耶稣的那些既定观点的真诚信仰。今日的梵蒂冈教廷是由那些非常虔诚的教徒组成,他们确实相信这些说法相反的材料只是些伪经。”

提彬舒舒服服地坐到索菲对面的椅子上,笑着说:“你也看到了,比起我来,咱们的教授对罗马教廷可是仁慈多了!可是不管怎样,他说的没错,现在的教士们确实认为这些反面材料是伪经。然而,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多少年来君士坦丁制定的那本《圣经》是他们眼中的真理。没有人能比那些传教者更相信自己传播的信仰了。”

兰登说道:“他的意思是,我们信奉的上帝是神父眼中的。”

提彬反驳道:“我的意思是,神父教导我们的关于耶稣的几乎一切都是假的。关于圣杯的事也不例外。”

索菲又看了看书上达·芬奇的话。无知遮蔽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误入歧途。啊!尘世间可怜的人们啊,睁开你们的双眼吧!

提彬拿起书,翻到中间。“最后,在我给你看达·芬奇画的圣杯之前,你先看一下这个。”他翻到一幅彩色的图片,那图片整整占了两页纸。“我想你肯定认识这幅壁画。”

他在开玩笑吧?索菲看到的是世界名画——达·芬奇为米兰附近的圣母修道院创作的壁画——《最后的晚餐》。那幅已遭风化的壁画描述的是耶稣对他的门徒宣布会有人背叛他时的情景。“我知道这幅画。”

“那就请允许我耍个小小的把戏。请合上眼。”

索菲合上了眼,不知道他会耍什么花样。

提彬问道:“耶稣坐在哪儿?”

“中间。”

“好的。那么,他们在分发和享用什么食物呢?”

“面包。”这还用问。

“很好。那么,他们在喝什么呢?”

“酒,他们在喝酒。”

“非常好。最后一个问题。桌子上有多少个酒杯呢?”

索菲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个圈套。晚餐后,耶稣拿起那杯酒,与他的门徒分享。她说道:“一个酒杯。是圣餐杯。”基督之杯。圣杯。“耶稣将圣餐杯传递给了其他人。现代的基督徒在圣餐仪式上也是那样做的。”

提彬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睁开眼吧。”

索菲睁开眼,看到提彬在得意地冲着她笑。她低下头看着那幅画,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每个人都有一杯酒,耶稣也不例外。有十三个杯子。而且这些杯子都是平底的玻璃小酒杯。画上根本就没有圣餐杯。没有圣杯。

提彬眨着眼,说道:“很奇怪是吗?根据《圣经》和标准的圣杯传说,圣杯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可奇怪的是,达·芬奇好像忘了把圣杯画上去。”

“艺术学者们肯定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你会吃惊地发现,大部分的专家对画中的异常要么没发现,要么就故意视而不见。实际上,这幅壁画是通向圣杯秘密的关键所在。达·芬奇把这个秘密堂而皇之地画在了《最后的晚餐》上。”

索菲急切地打量着那幅画。“这幅壁画告诉我们圣杯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吗?”

提彬轻声说道:“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什么人。圣杯不是一件物品。实际上,它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