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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上

[日]松本清张2018年08月2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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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世田谷区XX町。

这地名听起来很是繁华,其实是一片田园地区,遗留着武藏野过去的风貌。东京都的人口不断膨胀,城区的范围渐渐延伸至郊外,不过周边还有不少地方保留着原本的田园风光。这片地区也是其中之一。附近随处可见苍郁的杂树林。

连接京王线芦花公园站与小田急线祖师谷大藏站的白色大街,就在这田园之中穿行。

十月十三日早上八点。路过这一带的农夫在距离国道五百米的田间小路上,发现了一具男尸。

男子俯卧在地,身着黑色上衣,一看材质就知道并非上等货。男子剃的板寸头,一半头发都白了。

接到报案,警视厅搜查一课立刻派人赶往现场。鉴识课的调查结果显示,死亡时间为前一天(十二日)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也就是说尸体发现时间为死后十到十一小时。死因是绞杀。凶器类似麻绳,在颈部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死者的年龄为五十二三岁,体格较为健壮。他身着西装加外套,但衣服都穿旧了,可见他的生活并不宽裕。衬衫也很破旧,领带皱巴巴的,甚至有些褪色。

钱包就放在衣服的内侧口袋里,里面所装的现金一万三千多日元安然无恙。调查当局由此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性,转而从仇杀这条线展开调查。

警方原本希望能在衣服中发现名牌[13],然而这套衣服并不是定做的,并没有名牌,而且布料与剪裁非常粗糙,好像是十多年前的旧衣服。口袋里也没有死者本人的名片夹或文件等物。

[13]旧时日本定做的外套的领子内侧会有名字。

尸体被送去解剖。结果显示,死因确为绞杀,现场调查时推测的死亡时间也没有问题。警视厅在当地警察署设置了搜查本部,立刻展开了调查。

这一带被杂树林与田地所包围,人迹罕至。夜里九、十点钟一般不会有人经过。

不过一旁的国道上总有车辆来往,然而陈尸现场的田间小路与国道尚有一段距离,而且与国道之间还隔着许多树木,阻拦了视野,有目击者的可能性不大。

调查人员的首要任务是查清被害者的身份。

警视厅将此事通报媒体,请求协助。有时报刊杂志为了争得头条,也许会妨碍调查,但在这种时候也会成为警方的好帮手。果不其然,当天的晚报一刊登这条消息,就立刻有人提供了线索。

报警人是品川站附近的一家小旅店的老板。旅店名叫“筒井屋”,并不是什么高级旅馆。老板筒井源三郎声称,晚报上登出的被害者,极有可能是自己店里的住客。

于是搜查本部立刻将这位老板带来认尸。一见尸首,老板当即确认,就是他!他说这位客人在两天前,也就是十月十一日晚上在店里住了一宿。

警方马上调查了登记簿。被害人如此写道:

奈良县大和郡山市XX町 杂货商 伊东忠介 五十一岁

被害者的身份查清了。

搜查本部欢欣雀跃,立即致电郡山警署,向被害者家属求证。

一小时后,郡山警署来电称,辖区内的确有一位名叫伊东忠介的杂货商,年龄也吻合。他的妻子已经亡故,和养子夫妇住在一起。

养子夫妇称,伊东忠介于十月十日夜里突然说要去东京一趟,便离开了家。问他有什么事,他只回答说“要去见一个人”,并没有和家里交代详细情况。

警视厅委托郡山警署调查被害者的家庭情况与交友关系。次日十月十四日的早报简单报道了警方查明被害者身份的消息。

那天早晨,添田彰一醒来后翻了翻早报。昨晚他一直在歌舞伎座暗中保护孝子与久美子,可最终母女周围并没有发生他所期待的情况。

他有些失望,可也放心了不少。

他很想把这次秘密行动告诉久美子,不过最后还是作罢了。昨天他很晚才回到家中休息。

添田看早报的时候,总会仔细阅读政治版,毕竟那和他的工作息息相关。看完了政治版,再看社会版时,他无意间浏览到了一条标题:

世田谷男尸的身份已被查明

昨晚他看晚报的时候就得知世田谷发现了一具被绞杀的男尸。所以看到早报上的标题,也不过就是知道警方查明了身份,仅此而已。不过他还是看了看报道的内容。

报道称,被害者为奈良县大和郡山市XX町的杂货商伊东忠介(五十一岁)。

添田彰一将报纸放回枕边。

起床吧,添田心想。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看到的“伊东忠介”这个名字,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

因为工作的关系,添田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自然会收到许多名片。不过他并不擅长记人名。他还以为自己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收过他的名片。

然而,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思索了许久,还是放弃了。

他起床去了洗手间。一路上还是没能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烦躁不已。

他洗了脸,拿起毛巾擦脸。就在这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名字之谜终于解开了。

伊东忠介——那是他在上野图书馆所查的职员名录里的一个名字!

陆军中校伊东忠介,不正是一等书记官野上显一郎所在的中立国公使馆的武官么!

添田彰一惊叫出声,脸色大变。

添田彰一坐车赶往世田谷区XX町的案发现场。

秋高气爽。附近一带满是杂树林与田地,白色的道路穿过田间,两旁有些零星的人家。这是东京仅剩的田园一角。

向街坊一打听,就问到了案发现场的位置,是在距离马路五百米左右的地方。那里离芦花公园的杂树林很近,杂树林中的树叶已经开始泛红了。

昨天警方调查时拦的警戒线还没拆。大马路分岔出来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中途被草丛挡住了。

附近也不是没有人家,但房屋离现场都有一定距离,而且分布非常松散。站在现场,能看见远处新建的公共公寓,还有许多新造的民居。也就是说这一带既有老农家,也有新住宅。

被害的伊东忠介究竟是怎么来这里的?如果他坐的是电车,那就有几种可能:坐电车到京王线的芦花公园站,再换乘巴士;或是坐小田急线,在祖师谷大藏站下车;如果是坐轿车,从东京任何地方出发都有可能。案发现场一头连着甲州街道,另一头则是通往经堂方向的国道。

也就是说,五十一岁的伊东忠介在被人勒死之前,通过电车、巴士、出租车三种方式之一来到了这里。他下榻的旅馆在品川,最方便的方法就是走经堂方向的国道,然而要从交通路线推测被害者的行动是非常困难的。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伊东忠介会死在这里?陈尸此处,是有其犯罪必然性,还是单纯因为这儿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如果这个地方与被害者有必然联系,那就说明伊东忠介要拜访的人就住在这附近,或是犯人与这一带有所联系。还是说只是犯人比较熟悉这一带?可能性有很多。

犯案时间在晚上,而不是白天。

添田彰一站在现场,想象着这一带夜晚的风景。一定是个冷清黑暗的地方。如果没有原因,伊东忠介是不会老老实实跟犯人来这种地方的。他不太可能是被犯人硬拽来的。这就说明,无论是犯人还是伊东忠介,都有步行前来此地的目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伊东忠介并不是在这儿遇害的,而是有人开车将他的尸体搬来了现场。轿车可以开到大马路,但无论什么车,都无法开进狭窄的田间小路。如果真是死后搬运尸体,那就只能把车开到大马路,再用人力搬到现场。

添田彰一陷入了沉思。后一种情况反而更为自然。正是因为这一带夜里十分僻静,犯人才会选择在此处弃尸。

添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位农夫走过,回头望了添田一眼。添田沿着田间小路走回大马路,坐上了等候已久的车。

“去哪儿啊?”司机问道。

“品川。”

汽车与巴士擦身而过。

也许伊东忠介就是沿着这条路来的。添田自然而然将视线投向窗外的风景。

品川站前的筒井屋是一家便宜的小旅馆。虽说是站前,但旅馆位于大道后方一条不起眼的小弄堂里。

四十七八岁的店老板身材消瘦,穿着看起来很廉价的外套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呀,请进。”添田表明来意之后,店主殷勤地说道。

虽然是家小旅店,不过它与近来的其他旅店一样,一进门的左手边就是一间用来招待客人的会客室。添田跟着店主走了进去。一位两颊发红的肥嘟嘟的女服务生给他泡了杯苦茶。

“警察也来打听了很多有关那位死去的客人的事情。”店主筒井源三郎苦笑着说道。他长着一对浓眉,颊骨很高。

“伊东先生在这儿住了几天啊?”

记者这一身份在这种时候就显得非常方便了,即使与被害者没有任何关系,也能自由提问。

“两天吧。”

店主一对浓眉下的两只大眼睛转动着。

“住店的时候他有什么不对劲吗?”添田尽可能礼貌地问道。

“他说他是来东京拜访熟人的,一整天都在外头。他老家好像是大和的郡山,为了见人特意跑来的。”

这一回答也出现在了报道中。

“您知不知道他是来拜访谁的?”

“不,这就没听说了。毕竟他总是很晚回来。第一晚大概是十点多回来的。当时看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那您知道他大概去了哪个地区吗?”

“嗯……他好像说去了青山。”

“青山?”

添田赶紧把这条线索记在笔记本上。

“可青山一个地方用得着去一天吗?他一早出门,很晚才回来,在外面跑了很长时间啊。”

“是啊,他的事儿好像办得不太顺利,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他还说第二天也去找人,要是不早点出门,对方就上班去了,不在家。”

“这样啊。”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也就是说伊东忠介要拜访的其中一个人很有可能是个上班族。

“那您有没有听说他要拜访的人住在哪儿?”

“没有哎……不过他倒是问过女服务生坐哪条线去田园调布最近,但我不确定那人就住在田园调布。”

田园调布……青山与田园调布。

住在青山与田园调布的人究竟是谁?那个上班族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