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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的窃贼 第四章 · 2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2019年08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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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告诉我,卡莱尔先生,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吗?”

“这我可真没注意。”卡莱尔的声音有些低沉。

“啊哈,你没注意?可你是个年轻小伙子啊。年轻小伙子会没注意到一个可爱的姑娘吗?”

“真的,波洛先生,我只能说,我确实没注意。”

卡莱尔无助地看了一眼他的老板。乔治爵士突然放声大笑。

“波洛先生大概把你当成花花公子了,卡莱尔。”

“要是姑娘可爱,我一般都会注意到的。”波洛一边下楼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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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莱尔先生觉得这番话另有深意,便没有接茬。

波洛继续道:“于是她跟你讲她看见了鬼,是吗?”

“是的。”

“你相信吗?”

“这个嘛,不太信,波洛先生。”

“我不是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怀疑,觉得她真的看到了什么?”

“哦,这我可说不上来。她当时的确喘得厉害,看起来十分惊恐的样子。”

“你有没有看到或是听见她的女主人有什么动静?”

“是的,这我倒是看见了。范德林太太从楼上的房间里冲出来,喊着‘利奥妮’。”

“然后呢?”

“女仆就跑上楼去找她了,我也回了书房。”

“你站在楼梯下面那一会儿,有没有可能有人溜进房门大敞的书房呢?”

卡莱尔摇了摇头。

“除非不经过我这里。你看,书房在走廊尽头呢。”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卡莱尔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我得说,谢天谢地梅菲尔德勋爵看到那个窃贼从窗户逃跑了,不然我的处境可就麻烦了。”

“别瞎说,我亲爱的卡莱尔,”梅菲尔德勋爵不耐烦地插嘴道,“你不会受到任何怀疑。”

“您这样说真让我感动,梅菲尔德勋爵,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对我不利。我请求搜查我的全身及我的个人物品。”

“一派胡言,老伙计。”梅菲尔德说道。

波洛喃喃道:“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强烈要求您这么做。”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秘书一两分钟,然后喃喃道:“我明白了。”接着他又问道,“范德林太太的房间在哪里?”

“就在书房楼上。”

“从窗户能看到露台吗?”

“能。”

波洛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去客厅看看吧。”

波洛在客厅四下走动,看了看窗户的开合方式,又扫了一眼牌桌上的比分情况,最后对梅菲尔德勋爵说道:“这件事,比看上去的要复杂得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份被盗的图纸还在这幢房子里。”

梅菲尔德勋爵双眼紧紧盯着波洛。

“可是,我亲爱的波洛先生,我亲眼看到有一个人从书房溜了出去——”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可是我看见他——”

“梅菲尔德勋爵,请恕我直言,那个人是你臆想出来的,那个人影可能就是一根树杈。只不过接下来你经历的事让你相信那是真的罢了。”

“不,相信我,波洛先生,我是不会看错的——”

“不管怎么说,我是没看见,老兄。”乔治爵士插嘴道,“请您原谅,梅菲尔德勋爵,我要十分坚定地告诉您,当时没有任何人穿过露台钻进草丛。”

面色苍白的卡莱尔生硬地说:“如果波洛先生的判断没有错,那我就是最可疑的了。我是唯一有机会作案的人。”

梅菲尔德勋爵生气了。

“胡说。不管波洛先生是怎么想的,我都不会同意他的说法。我相信你的清白,我亲爱的卡莱尔。我甚至愿意为你做担保。”

波洛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根本没说我在怀疑卡莱尔先生啊。”

卡莱尔接过话头。

“不,你把其他人的嫌疑都撇清了,有机会作案的人就只有我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可我刚才说了,当时没有人经过我身旁去书房。”

“我同意。不过,还可以爬窗户进去啊。”

“可你刚才不是说那是梅菲尔德勋爵看花眼了吗?”

“我说的是,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又出去,那他一定会在草地上留下痕迹。但如果是这幢房子里的人,就完全有可能了。他可以从自己房间的窗户溜上露台,再从书房的窗户进入书房,最后回到这个房间。”

“但梅菲尔德勋爵和乔治爵士都在露台上。”卡莱尔反驳道。

“他们确实都在露台上,但他们当时在散步。乔治·卡林顿爵士的视力可以说非常值得信赖,”波洛说着微微鞠了一躬,“可他的眼睛又没有长在脑袋后面!书房的窗户位于露台最左端,紧挨着的是这个房间的窗户,接着还相隔……一个、两个、三个,差不多还有四个房间,才到露台的另一头,对吗?”

“餐厅、台球厅、晨间起居室,还有一个图书室。”梅菲尔德勋爵说道。

“而你们在露台上走了多少个来回?”

“至少五六个来回。”

“看到了吗,轻而易举,小偷只要看准时机就行了。”

卡莱尔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说,我在走廊里和那个法国姑娘说话的时候,小偷已经回到客厅了?”

“我的个人意见。当然,只是一点想法而已。”

“我看这不太可能,”梅菲尔德勋爵说道,“这太冒险了。”

空军中将提出异议。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查尔斯。这完全有可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会认定那份图纸根本就没离开过这幢房子了吧。”波洛说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它。”

乔治爵士哼了一声,说道:“这个好办。搜查所有人。”

梅菲尔德勋爵正要表示反对,却被波洛抢先一步。

“不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偷走图纸的那个人肯定早就料到会有一次彻底搜查,所以他或她是不会把偷来的图纸和自己的物品放在一起的。图纸应该被藏在了一个和任何人都无关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得在这整幢该死的房子里玩捉迷藏喽?”

波洛面露笑容。

“不不,我们不需要做这么粗鲁的事情。我们可以假装知道东西藏在哪儿——或者假装我们就是那个小偷。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好办很多。一会儿天亮之后我会找这幢房子里的每一个人谈一谈。我想这样要比现在就开始谈妥当得多。”

梅菲尔德勋爵点了点头。

“绝对好过凌晨三点把大家从睡梦中叫醒,他们肯定会抱怨连连的。不管怎样,询问时还请你讲究些迂回策略,波洛先生,这件事情必须保密。”

波洛轻轻地挥了挥手。

“就都交给赫尔克里·波洛吧。我编故事向来有一手,细节到位,说服力一流。天亮后我就开始调查。不过现在,我可以先问问你们两个,梅菲尔德勋爵,还有乔治爵士。”

说完,他向两人行了一礼。

“你是说——单独谈?”

“正是。”

梅菲尔德勋爵略微抬了下眼睛,说道:“当然没问题。那我先回避一下。轮到我的时候你就去书房找我。卡莱尔,咱们走吧。”

梅菲尔德勋爵和卡莱尔关上客厅大门离开了。乔治爵士坐下来,不自觉地伸手去抓香烟。接着一脸困惑地看着波洛。

“实话说,”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搞不懂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很好解释,”波洛面带微笑,“准确地说就五个字而已。范德林太太!”

“哦,”乔治·卡林顿说道,“我大概知道了。范德林太太吗?”

“一点不错。这问题对梅菲尔德勋爵来说过于敏感了。众所周知,范德林太太这个女人相当可疑,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自己琢磨出三种可能。第一,梅菲尔德勋爵对她有倾慕之情,这也就是我要找你单独谈话的原因。我可不想让他感到尴尬。第二,范德林太太是这幢房子里的另一个人的好朋友。”

“肯定不是我的!”乔治爵士露齿一笑。

“如果以上两种可能都不成立的话,这个问题可就更重要了。为什么范德林太太会在?我隐约察觉到了原因,那就是,她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梅菲尔德勋爵为了某种特殊的原因而有意安排的。我说得对吗?”

乔治爵士点了点头。

“没错。梅菲尔德勋爵老谋深算,她那些迷惑人的招数起不了作用。他叫她来确实另有原因。”

接下来他把餐桌上的谈话又重复了一遍。波洛聚精会神地听着。

“啊,”波洛说道,“我明白了。可现在看来,你们两个都被那个女人给耍了!”

乔治爵士不快地嘟囔了几句。

波洛乐呵呵地看着他,说道:“你坚信偷图纸这件事就是她干的吧——我的意思是,她是主谋,不管她有没有亲自动手。”

乔治爵士眼神坚定。

“这毋庸置疑!我毫不怀疑。原因?还会有别的什么人对那份图纸感兴趣吗?”

“啊!”波洛往后靠了靠,望着天花板道,“还有,乔治爵士,一刻钟前我们刚刚确定这份图纸价值不菲。或许不像钞票、黄金或者珠宝那么显而易见,但它确实意味着一大笔钱。如果这里正好有人缺钱花——”

乔治爵士哼了一声,打断了波洛的话。

“这年头谁不缺钱?可以不怕引火上身地说,我就缺钱花。”

说完他笑了,波洛也回以微笑,并喃喃道:“是啊,你可以这么说,乔治爵士,你在这个案子里的不在场证明是无懈可击的。”

“但我真的缺钱!”

波洛难过地摇了摇头。

“确实,像你这种身份的人一定需要很大一笔日常开支。更何况你还有个青春年少的儿子,他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

乔治爵士抱怨道:“教育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另外我们还有外债要还。当然了,我儿子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空军中将开始了冗长的抱怨,波洛同情地听着。从年轻人越来越缺乏勇气和耐力,说到母亲的溺爱和毫无原则的支持,最后开始诅咒嗜赌成性,玩得越来越大,甚至超出支付能力的夫人们。尽管他只是泛泛而谈,没有指名道姓,但熟悉他的人很容易就能听出来他其实说的就是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乔治爵士突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用这些题外话占用了你的时间,尤其还是在深夜——也许该说是凌晨。”

说完他强忍住了一个哈欠。

“乔治爵士,我建议你现在就去睡觉。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你说得对,我想我得去睡了。你真的认为图纸有可能找回来吗?”

波洛耸了耸肩。

“我觉得可以一试。为何不呢?”

“好吧,我去睡了,晚安。”

乔治爵士离开了。

波洛独自坐在客厅里,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接着,他拿出小记事簿,翻到空白的一页,写道:

范德林太太?

茱莉亚·卡林顿夫人?

麦卡塔太太?

雷吉·卡林顿?

卡莱尔先生?

又在下面写道:

范德林太太和雷吉·卡林顿?

范德林太太和茱莉亚夫人?

范德林太太和卡莱尔先生?

他不满地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继续写下一些简单的句子:

梅菲尔德勋爵究竟有没有看到“人影”?如果没有,他为什么要说看到了?乔治爵士有没有看到些什么?在我检查过花坛之后,他才一口咬定说他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备注:梅菲尔德勋爵是个近视眼,尽管阅读时不需要戴眼镜,但要看清楚房间的另一头,就必须戴上他的单片眼镜了。乔治爵士则是个远视眼。因此,从露台一端往书房这边看的话,乔治爵士的话比梅菲尔德勋爵的更有说服力。但尽管乔治爵士一再否认,梅菲尔德勋爵依然十分确定自己看到了人影。

还有谁像卡莱尔先生这么可疑吗?梅菲尔德勋爵多次强调他是清白的。有点过头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其实心里也怀疑卡莱尔,只是羞于启齿?还是因为他确信嫌犯另有他人?而且是范德林太太以外的人?

他把记事簿往旁边一推,然后站起身,径直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