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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2

[美]乔治·卢卡斯2018年06月3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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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车驶进一块空地停下。车身虽然复盖着一层尘土,但仍然显得时髦漂亮。一个加哇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用手放肆地摩挲着车的金属侧壁。卢克探出身来,冲着这个低于人类的动物呵叱了几句,吓得它急忙溜走了。

“这些加哇真叫我受不了,”斯锐匹欧轻蔑地咕哝道:

“实在叫人恶心。”

卢克还在想着刚才侥幸脱险的事,顾不上对斯锐匹欧的感想发表意见。“我还不明白我们怎么瞒过了那些士兵,我原以为咱们完蛋了哩!”

克诺比回答说:

“‘力’在脑中,卢克。有时你可以用它影响其他人。它是个强大的伙伴。但是当你逐渐了解了‘力’,你会发现它也可能成为一种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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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指着外表破旧、生意却很兴隆的酒吧说:“你真以为我们能在这里物色到一个驾驶员,把我们一直带到阿尔德兰去吗?”

克诺比一边下车,一边回答说:“优秀的独立货运驾驶员大都是这个地方的常客。虽然他们许多人花得起钱上更好的地方去,但他们在这里可以随便交谈。卢克,到现在,你应当学会不以貌取人了。”卢克重新看看老人褴褛的衣衫,感到十分惭愧。“不过你得小心,这个地方的人有时很粗野。”

当他们走进酒吧时,卢克眯起眼来,觉得里面太暗了。也许这里的常客不习惯日光,或者不愿意被人看清楚。卢克并没有想到,里面的暗淡和人口处的明亮交融,可以使里面的人在来者看清他们之前首先看清来者。

卢克向里走看,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映人眼帘,使他不胜惊讶。它们有独眼的,也有千只眼的;有遍身鳞甲的,也有浑身长毛的;还有些怪物的皮肤呈波纹状,并且依它们当时的情绪而变化着波纹的密度。在柜台附近徘徊的是一个高大的昆虫形动物。在卢克匆匆一瞥之中,它只是个带威胁性的影子。和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卢克平生第一次见到的两个最高个儿的妇人。在那些自由自在地和异类摩肩接踵的畸形人中,她们的外貌算是最平常的。畸形者的动作是用触须、爪子或手捧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酒具,对话是人类和异类语言交混的大杂烩。

克诺比朝卢克凑过身,向柜台的另一端作了一下示意的表情。一小伙外貌粗野的人闲坐在那里,一边饮酒,一边谈笑,互相交换着道听途说的新闻。

“柯尔里安人——很可能是海盗。”

“我还以为我们要找的是独立的货运船长,自己有船出租的。”卢克低声回答。

“就是呀,小伙子,”克诺比同意道,“这群人里必有一两个符合我们的要求。只是在柯尔里安人的语言里,往往说不清谁是船主,运的是什么货。你先在这儿等等。”

卢克点点头,瞧着克诺比从人群中挤过去。当他走近他们时,柯尔里安人显出心存戒惧的样子,但是一搭上话,立刻狐疑全消。

突然,什么东西抓住了卢克的肩膀,把他扳过身来。

“咳!”卢克张皇四顾,竭力想恢复泰然的常态。他发现面对着一个模样邋遢的大汉,卢克根据这人的衣服判断,如果不是酒吧的老板,就一定是这里的招待员。

“我们这里不接待他们那个种类!”大汉怒目圆睁,向卢克咆哮道。

“什么?”卢克呆呆地反问了一声。他突然置身在几十种异类的复杂环境中,神经受到震扰,到现在尚未恢复。这儿跟安克赫德动力站后面的赌场大不一样。“你的机器人!”招待员不耐烦地解释道,用粗大的拇指指了指。卢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阿图和斯锐匹欧静静地站在那边。“它们得在外面等着,我们这里不接待它们。我只服侍有血有肉的顾客,不服侍——”他用一种厌恶的表情往下说,“破铜烂铁做的机器。”

“卢克不愿意把斯锐匹欧和阿图撵出去,但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招待员看来不是那么容易讲通道理的。他四下张望,寻找老贝恩,却发现他同一个柯尔里安人正谈得热火。

与此同时,招待员和卢克的谈话引起了几个正好群集在附近的相貌特别可怕的怪物的注意。他们全都不怀好意地盯着卢克和两个机器人。

“是,当然。”卢克回答。他明白这不是争辩机器人权利的时候和地方。“对不起,”他朝斯锐匹欧望去,“你最好到外面和车呆在一起。我们不想在这里找什么麻烦。”

“我衷心遵从您的旨意,先生,”斯锐匹欧欣然同意说。

他的目光扫过卢克和招待员,注意到许多顾客的敌视的眼神。“反正我此刻也不需要润滑。”高个子机器人急急忙忙地向出口走去,阿图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面。

就招待员而言,事情就算解决了。但卢克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感到好象这地方所有的眼睛都不时地盯着他,人类和非人类的顾客在他背后窃笑着议论他。

卢克竭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把视线移到老贝恩身上。当他看到老人攀谈的对象时,大吃一惊。柯尔里安人已经走了,克诺比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类人猿交谈,这个类人猿微笑时露出一嘴牙齿。

卢克听说过人们管类人猿叫伍基,但从来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么一个伍基,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这个伍基尽管有一副近乎滑稽的类似猴子的面孔,却并不驯善,只有那一双大而发亮的黄眼睛才使它本来凶相毕露的外貌略显得温和一点。他庞大的身躯上长满了浓密的黄褐色软毛。一对不十分引人注意的镀铬的子弹带里装着一种卢克不认识的致命的射弹。除此之外,这个伍基几乎一丝不挂。

卢克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笑话这个家伙的装束式样的。卢克看到酒吧的其他顾客在他那巨大身躯的四周流转,但从不太靠近他。只有老贝恩是个例外——他用伍基的语言和它交谈着,争论着,柔声嘲骂着,就象是它的同类一样。

交谈中,老人有时朝卢克的方向指一指。有一次,这个大个子类人猿直盯着卢克,发出狰狞可怖的狂笑。

卢克不高兴自己被牵涉到这场对话中,转过身,假装不理睬他们。他这样做也可能是错怪了类人猿,但他怀疑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到底含有多少善意。

他无论如何也不理解贝恩有什么求于这个怪物的,为什么花时间和他而不是和现在已经散开的柯尔里安人用喉音交谈。因此,他坐着,一声不响地吸着饮料,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希冀遇到一个友好的回答的目光。

突然,什么东西粗暴地从后面推了他一下,险些使他跌倒。他生气地转过身,猛然发现面前是一个身材巨大而略呈方形的多眼怪物,不觉大吃一惊,怒气全消。

“纳戈拉德瓦希伍尔达格尔?”这个来历不明的怪物挑衅地问道。

卢克从未见过这类东西,他既不知道它属于什么种类,也不懂它的语言。这些咕哝不清的话可能是要求决斗,可能是请求共饮,也可能是求婚。卢克虽然孤陋寡闻,但他能从这个家伙跌跌撞撞的姿态判断它是喝多了某种他喜好的麻醉饮料。

卢克不知如何对付,只好佯装不睬,想回转身拿杯子。这时,一只啮齿兽——水豚和小狒狒的杂交种跳过来站立(或者应该说蹲伏)在抖颤着的多眼怪物旁边。一个身材短粗、形容污秽的人类也走过来,象伴友一样伸手搂着多眼怪物的庞大身躯。

“他不喜欢你,”这人以一种深沉得令人吃惊的嗓音告诉卢克。

“那很遗憾。”卢克表示歉意,衷心希望自己不是在这个鬼地方。

“我也不喜欢你。”矮人冷笑着继续说,象兄弟般地附和着多眼怪。

“我说过,那很遗憾。”

不知是因为啮齿兽在一旁怂恿呢,还是因为暴饮过度,这个固执的脸上长满了眼球的方形怪物显然越来越激动。它俯身向前,几乎撞着卢克,冲他发出一串莫名其妙的话语。卢克感到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越发感到紧张起来。

“‘遗憾’,”矮人嘲弄地学着舌,显然他也喝得酩酊大醉了。“你是不是在侮辱我们?你最好当心点!”他指了指他那些喝醉了的伙伴说:“我们都是受通缉的逃犯。十二个不同的星球都判了我死刑。”

“那我就小心点,”卢克低声说。

矮人嘻嘻一笑,“那你就完蛋吧!”

听到这话,啮齿兽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噜。这不是暗号就是警告,因为酒吧里所有的伸长脖子旁观的人类顾客和非人类顾客都闻声退缩了,在卢克和他的敌手周围腾出一片空地。

卢克勉强地惨笑了一下,想挽回这个局面。但他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看到他的三个敌手都亮出了手中的武器。他不仅不能够同时对付三个个敌手,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手中的凶险玩意是什么货色。

“这个小家伙值不得这么大动于戈。”一个冷静的声音说。卢克吃惊地抬头一看,没料到克诺比已经走到他跟前。“来吧,让我给大家买点……”

多眼怪并不理睬,他那庞大的身躯可怕地颤抖着。突然,它巨肢一挥,卢克没有防备,被击中了太阳穴,打得他昏头转向,在酒吧间里跌跌撞撞,碰翻了桌椅,摔碎了一个装满臭味刺鼻的液体的大酒壶。

醉醺醺的多眼怪突然从它的便袋里掏出了一只样子吓人的手枪,朝着克诺比的方向摇晃着。旁观的人群越发向后退避,其中有的发出几声咕哝,有的警告地哼着鼻子。

这下子使一直保持中立的招待员着了慌。他笨拙地绕过柜台冲出来,使劲地挥着双手,但仍然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不要在我这里开枪!”

啮齿兽对他威胁地吱吱叫着,挥舞着手枪的多眼怪也向他警告地哼了一声。

就在手枪枪口和持枪者的注意力离开他的瞬息之间,老人的手已趁机伸向挂在腰间的圆盘。矮人大叫起来。只见一条猛烈的蓝白色光带划破了酒吧间的阴暗。

矮人的叫声突然中断,两眼眨了一下。当眼眨完时,他发现自己俯伏在柜台上,盯着一只断臂,呻·吟啜泣着。他那条用来持枪的手臂被光刀砍断了。

从他开始叫喊到眨完眼的这段时间内,啮齿兽被干净利落地从当中一劈两半,两半身体向相反方向倒在地上。庞大的多眼怪仍然呆立在原地,惊惶失措地盯着老人。老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他前面,以一种独特的姿式将耀眼的光剑举过头顶。多眼怪将镀铬手枪的扳机扣动了一下,在门上炸开了一个洞。然而克诺比将光剑一挥,多眼怪的身体也和啮齿兽一样清清爽爽地被一劈两半,烧灼的两半朝相反的方向倒在冰凉的石头地上,一动也不动。

直到这时,克诺比才舒了一口气,直到这时,他的肌体才似乎放松下来。他将光剑放下,以一种致敬的习惯动作小心地将它向上一抛,关闭的武器就眼眼贴贴地挂在他的后腰下了。

最后这个动作打破了酒吧间的寂静,谈话声又嗡嗡响起。坐在椅子里的身躯又活动起来,桌上的大酒杯、大水罐和其它饮具又开始碰擦了。酒吧招待员和几个助手跑出来,把有碍观瞻的尸体拖出房间。矮人无言地溜进人群,怀里抱着他那断臂的残肢,暗自庆幸自己得免于难。

从一切表面迹象看,酒吧间已恢复常态,只有一个小小的例外:大家都敬畏地和贝恩-克诺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贸然靠近。

卢克几乎没有听到重又开始的一片交谈声,他仍然为这场战斗和老人超出想象的威力而感到震惊。当他头脑清醒过来,向着克诺比走去时,周围议论的片言只语有时也传到他的耳内,大都是赞佩这场战斗的干脆利落的。

“你受伤了,卢克。”克诺比关心地说。

卢克摸了摸多眼怪的一击留下的伤痕。“我……”他想说什么,但老贝恩打断了他的话。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用手指朝前指了指。只见刚才那个浑身是毛的高大类人猿正在人群中用肩膀开着路向他们走来。

“这是乔巴卡,”当类人猿走到柜台加入他们一伙之后,克诺比介绍道。“他是船上的大副,他的船也许能满足我们的要求。他现在就带我们去见船长兼船主。”

伍基哼了一声,似乎是说“这边走”——至少在卢克听起来象是这样。无论如何这个大家伙的“随我来”的姿态是不会错的。他们开始向酒吧的深处走去。伍基在人群中开路,就象泥石流冲出一条小峡谷一样。

在酒吧间正门外面,斯锐匹欧在飞车旁边紧张地踱着步。阿图-迪图却显然毫不在乎,他和来酒吧的另一个顾客的鲜红色的阿图装置用电子语言正谈得火热。

“什么事使他们耽误这么长时间?他们只是去租一条船——并不是一列舰队。”

突然,斯锐匹欧住嘴不出声了。他暗示阿图也不要讲话。两个帝国士兵出现了。几乎与此同时,从酒吧间深处钻出一个形容猥琐的人,向士兵迎上来。

“我可不喜欢这种样子。”高个儿机器人小声说。

在他们向酒吧间后部走去的路上,卢克从一个侍者盘子里取了一杯属于别人的饮料。他以一种自觉受到神圣保护的轻佻态度大口大口地喝着。他并不那么安全,但是有克诺比和大个子伍基作伴,他就什么也不怕了——酒吧间再不会有谁敢给他脸子看,更不用说敢攻击他了。

在后边的火车座①里,他们遇到一个面部轮廓分明的年轻人。他或许比卢克大五岁,或许大十几岁——很难说。他表现得率直而开朗——说明他要么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要么是个不顾一切的鲁莽汉。当他们走近时,年轻人把坐在他膝上扭着腰肢的人形少妇打发走。临走时,他对她耳语了一句什么,使她龇牙咧嘴地格格直笑。

指餐厅等地方的一种座位:两椅相对,中间放有小几,和火车中的座位一样。——译者

乔巴卡向这个人低声咕哝了几句,他点点头以示回答,抬起头高兴地向来客瞟了一眼。

“你的光剑要起来轻巧灵便,老头。在帝国的这块地方不再能经常看到你那样的剑术了。”他大口喝下大酒杯中满盛着的什么饮料。“我是汉恩-索罗,‘千年隼’号的船长。”然,他改变口气,用一种纯粹做买卖的口吻说:“乔卫②告诉我,你们想去阿尔德兰星球。”

乔巴卡的呢称——译者

“对的,孩子。但得是快船。”克诺比告诉他。索罗对“孩子”的称谓没有生气。

“快船?这就是说,你从未听说过‘千年隼’?”

克诺比好象给逗乐了。“为什么就该听说过呢?”

“这条飞船不用十二个标准时片③就能飞到凯塞尔去!”

小说虚构的一种时间单位——译者

索罗象受了委屈,愤愤不平地告诉他,“帝国的星际飞船和柯尔里安巡航飞船都跑不过我的这条船。我想她的速度够你用了,老头。”他的愤怒很快平息了。“你要运什么货?”“只有乘客。我自己,这个小伙子,还有两个机器人——不要提问题。”

“我不提问题。”索罗对他的大酒杯凝视了一会,最后抬起头问,“是本地的麻烦么?”

“我只想说我们想避开帝国的任何纠缠。”克诺比神色自若地答道。

“眼下,这可不容易。你得多出点钱。”他心算了一会,说,“全算上,大约一万。预先付款。”他又笑着加了一句,“而且不提问题。”

卢克目瞪口呆地盯着驾驶员。“一万!我们拿这个钱几乎可以买一只船了。”

索罗耸耸肩。“也许买得着,也许买不着。不过不管怎样,你能让它飞起来吗?”

“当然能!”卢克回顶了一句,站起来。“我自己就不是蹩脚的驾驶员。我不——”

一只坚定的手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随身没带那么多钱,”克诺比解释道,“但我们现在可以付你两千,到阿尔德兰之后再付你一万五。”

索罗犹豫不决地倾身向前。“一万五……你真能搞到那么多钞票?”

“我向你保证——钱是从阿尔德兰政府本身支出的。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你也挣到了两千的正常收入嘛!”

但索罗似乎没有听到后一句话。“一万七……好吧,我就碰碰运气吧。你们自己有部车,为了避免帝国的纠缠,你们最好东绕西拐地离开这里,否则即使是‘千年隼’也帮不了你们的忙。”他把下巴朝酒吧出口的方向翘了翘,并急促地加了一句:“94号船坞——早上第一件事。”

四名帝国士兵已走进酒吧间,他们的眼睛飞快地从桌子搜索到火车座,从火车座搜索到柜台,人群里传出轻微的低语声,但是只要全副武装的士兵的眼睛转过来寻找低语者时,话语就悄然消失了。

士兵的头目走到柜台,向招待员简短地问了几句。招待员犹疑片刻之后,用手指了指酒吧间靠后的一个地方。突然,他的双眼因惊奇而略略瞪大了;军官的眼睛则透出不可捉摸的光。

他手指的那个火车座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