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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诛魔 · 2

沧月2018年07月2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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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礼物,”音格尔面色不动,微笑着喝了一口茶,“听说这是少帅在这个世上最憎恨的人——所以那一日我们离开空寂大营时,顺便也将这个鲛人的头……”

“唰!”语音未落,一道黑色的闪电忽然凭空而起,架在了他颈中——云焕眼里有再也无法控制的杀意,回头盯着这个盗宝者之王,已经完全是杀戮者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破军眸中金光璀璨,几乎是低声嘶吼,“为什么杀了她!你们……你们竟然敢在我之前杀了她!该死!”

“什么?”音格尔露出了惊诧的神情,“我还以为少帅会……”

“该死!”云焕厉声低吼,愤怒得全身都在颤栗,“我要亲手报的仇,要亲手杀的人!你们居然敢抢在我前面!”

——然而,手里凝聚的那把黑暗之剑却始终不敢真正落下去半分。

莫离侧身于帷幕背后,幕后烛光盈盈,映照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影子。他侧目冷冷看着破军,脸色凝重:“少帅,请入座,少安毋躁。”

云焕眼里爆发的杀意在一瞬冻结。他颓然退了一步,重新坐入了铺着狻猊皮的座椅中,看着手边的那颗腐朽头颅,脸色苍白得可怕,无声地急速喘息,似乎正在极力克制着内心某种失控的情绪。

明白对方内心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情绪,一丝冷笑从音格尔眼里闪过。

“真是抱歉,”音格尔抚摩着喉咙,喘了口气,微笑,“我还一直以为这个人的头颅是珍贵的礼物呢——少帅难道不是一直想杀了这个鲛人么?我们可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人杀了替您报仇的,还以为少帅会开心。”

云焕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拎起了那颗头颅,指尖微微发抖。那颗溃烂不堪的人头被他拎在了手中,那个鲛人用仅有的一只独眼和他怒目相对,气势居然不输生前丝毫。

湘啊湘,大漠一别后,却不曾想到我们会在今日以这种方式见面!

多少次,他都想象着找到这个鲛人时的情形:挖出她的眼睛、斩断她的四肢,用尽人世所有的手段折磨她,但却绝对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他一定要让她遭受比自己更深十倍百倍的痛苦,要把这一切都报应在这个始作甬者身上!

在看到师父死去的时候,在帝都大牢里被酷刑拷问的时候,在看到姐姐自尽的时候,他都靠着这个念头活了下来——复仇,要复仇!向她,向十巫,向门阀贵族,向整个云荒复仇!

然而,却竟然有人在他之前砍下了这一颗头颅,夺去了他最大的期待!

云焕看着湘的人头,眼里的杀意渐渐凝聚,又渐渐消失。

“你们,”破军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空洞的,“杀了我最想杀的一个人。”

音格尔转头看着这个夺得了云荒霸权的军人。对方的眼里居然失去了平日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和神采,变得颓丧而虚无。他和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对视着,似是自语,眼神却极其可怕。

音格尔眼里闪过隐秘的冷光——是的,他们已经如计划安排的在一步步的摧毁他的神智,那个杀戮成性的人正在逐步陷入混乱和不受控制之中……破军内心并不是铜墙铁壁,只要找准了缺口,只要轻轻一击便能让他崩溃。而他们,无疑已经捏准了他的七寸。

外面的盛典还在继续,从帝都带来的宣礼官正在有条不紊地按照册封程序,一道一道的举行仪式,只等由最高掌权者进行最后的移交仪式。

然而破军却在铜宫内出神地注视着那颗可怖的头颅,对身外的一切罔若不闻。手指渐渐收紧:随着手指的握紧,掌心那颗头颅渐渐扭曲,竟然被无形的力量一分分的化为齑粉!

“你们居然敢杀了她!这是我毕生的大仇,你们怎么敢替我报!该死!”破军收紧十指,将鲛人女战士的头颅捏碎在掌心,忽然间厉声咆哮,长身而起。那一瞬他眼里的神色极其可怕,金光璀璨犹如妖魔,完全不像是平日的模样。

在对方雷霆一怒、将要翻脸的瞬间,音格尔断然厉喝:“莫离!”

“是!”得力下属心领神会,用力一卷,撩开了铜宫深处的帷幕。

孔雀金的厚重丝绒帷幕背后,无数明亮的烛光散射出来,一瞬间映照了这座恢宏森冷的铜质宫殿。柔和的光线仿佛从天庭洒落,驱散了铜宫内森冷阴暗的空气,刹那间将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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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眼里的暴戾杀戮之气刚刚爆发,却被帷幕后的光芒震慑了。他定定地看着烛海之中的某处,仿佛被这样骤然而来的光耀住了眼睛,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重重帷幕背后,烛光如海,皎洁明亮,照耀一室。而在万支烛光中间,一袭白衣静静坐在轮椅上,面容宁静,仿佛只是睡去了——那一刹他只觉无法直视,如雷轰顶地踉跄着后退,跪倒在地。

然而心里有另一种渴求和希翼在逼着他上前,想再看一眼那张莲花般的素颜。在这样的冰火交煎之中,魔一样强悍的沧流元帅居然不知如何是好,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最后在光芒中踉跄跪倒在烛光之下,不敢仰视。

“师父……师父。”云焕正要拔剑而起的手忽然僵住了,他失神地喃喃,在刺眼的光芒里下意识地朝着石像膝行而前,伸出手。

音格尔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来自帝都的破军在这一刻的失措,眼睛里终于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原本,他对慕容修的计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那样叱咤天下杀戮成性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死去的人羁绊,落入他们的陷阱?

然而,此刻看着事情一步步发展,却发现慕容修的判断是这般精准:仅仅只是古墓里的一尊石像,居然就有了摧毁破军的力量!在这座石像面前,魔一样强悍的破军居然失去了控制力,就这样一步一步陷入了被动,被牵引着走到了他们设下的计划里!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他完全不能理解。

盗宝者的少主一瞬间也有些恍惚,居然忘记了如今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任何一点的差错都将导致整个计划的全盘覆灭、导致整个云荒命运的转折!

“少主?”莫离低声在旁提醒了一声。那一瞬,仿佛有冰雪从头顶泼下,音格尔眼神一肃,立刻凝聚了全部的精神!

“动手!”他发出了一声低喝,右手一扬,一道金光射出,长索啪的一卷,击中了烛海中心的那支巨大的莲花状白烛,火光瞬间燃起。

在那只蜡烛应声燃起的瞬间,整个烛海忽然间就动了起来!

咔咔几声,密门打开,三十六名黑衣的萨满巫师从铜宫大殿上无声降落,只是一个刹那便守住了烛海的三十六个方位。各执法器、以血涂面,迅速开始念动咒语——在祝诵声里,石像附近排布的烛火仿佛活了一样,迅速地开始旋转,将破军围在了中间!

“少帅!”随行的沧流军人看到变乱骤起,立刻按剑冲了过去。

然而莫离一击掌,铜宫内外正在参与典礼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每个本来正在喝酒喧闹的沙漠牧民忽然间将酒碗一摔,从长袍底下翻出了明晃晃的刀剑,厉声咆哮。那一队跟随云焕前来的沧流战士转瞬便被人海包围,只能聚成一团,背对背的对抗着周围数以百倍的大漠盗宝者,进入了殊死的搏杀!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乱,却没有让破军的眼神出现丝毫波动。

云焕跪倒在石像前,久久地沉默,任凭周围萨满巫师不停念动咒语——那是一群西荒最强的巫师,居然却在此刻全数云集在铜宫!

砂之国里上古流传的伏魔阵被三十六位巫师一起发动,数以万计的烛火被咒语操纵着飞速回旋,星辰一样的流转,在云焕身周织成了强大的结界。在急促低沉的咒语声里,烛光渐渐不再是透明的,仿佛被咒术凝固,成了有形有质的薄纱,一分分的收紧。宛如巨大的茧,向着阵法中心的破军裹去。

“破!”三十六位萨满法师齐齐顿首,咬破了舌尖,随着祝诵声,血箭喷在了手里的法器上。法器上迅速腾起了血红色的光芒,三十六件法器在同一时间挥动,整个铜宫都被巨大的力量震颤,发出了金属的低低鸣动。

那一瞬,整个铜宫都被这种力量注入了,金属的宫殿发出了尖利的啸声,上万支蜡烛在一瞬光芒大盛,化为一团耀眼之极的血红色火球,将云焕包围在内!

然而毁灭的力量压顶而来时,云焕只是无声地抬起头,似是在无声而苦痛地祈求着什么,然后恭谨地低下头去,亲吻那只冰冷的手:“师父,原谅我,又要在您面前杀人了。”

红色的火焰在一瞬间燃烧到极点,然后迅速地熄灭。

那种“熄灭”是诡异的,仿佛凭空有黑洞打开,将那些红莲之火都吸入了另一个空间。火红色的火焰渐渐消失,一种黑色的光从火焰中心透了出来,由内而外的急遽吞噬着。三十六位萨满法师脸色大变,脚下迅速移动,试图踏往不同方位,操纵阵法转移。然而,仿佛有无形的钉子定住了他们的脚面,无论巫师如何努力,身形居然分毫不动!

红色火焰逐步被黑色的光芒吞没,火焰微弱后,烛阵里的人重新露出了身形——在这样骇人的集合攻击之下,云焕居然毫发无损,连同他身侧的石像一起,在血和火的沐浴后居然浑如无事!

云焕缓缓从轮椅旁站起身来,一手扶着轮椅,另一手虚握成拳,掌心里仿佛有黑色的洞逐渐打开,将那些红色火焰都逐步吸入吞噬。

“就这样?”破军发出了低低的冷笑,看着音格尔,“你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设局,就只有这样么?”

音格尔脸色也微微变了变,眼里终于有了震惊的表情——这,就是魔的真正力量?可以吞噬一切生命和光明的力量?任何人力在其面前,几如蝼蚁!

“不好!”他听到周围的大巫师发出了一声惊呼,“暗魔蚀月!”

在呼声里,三十六位巫师齐齐一震,用尽了全力,想从阵上离开。然而云焕站在烛阵的中心,脸色冰冷阴沉,宛如渊停岳峙。他手心里释放出黑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断地将诸位巫师的灵力吸进去!

烛光在剧烈的摇晃,万支蜡烛的光芒仿佛也被这无形的黑暗侵蚀,一分一分的黯淡。大漠上最高强的萨满巫师在竭力挣扎,知道自己若再不挣脱、全身的灵力便要被汲取殆尽——但越是挣扎,身体里力量流失的速度就越快。只是片刻,他们释放出的红莲火焰已经全部熄灭,而黑色的光还在蔓延。

“不自量力者,死吧!”破军低语,缓缓握紧了左手,将那些光熄灭在自己的手心,仿佛在掌心捏死了一只蝼蚁。

烛阵外,三十六名巫师身体齐齐一震,如受重击,一口血从咽喉里吐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惨呼,身体上忽然腾起了一阵血雾!仿佛噩梦一样的情景出现了:三十六位灵力高强的巫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碎在空中,转瞬化为血肉齑粉,消失在黑色的光芒之中!

真正的“腥风血雨”在铜宫里降临。虽然被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朝着一个方向吸入,但几十位巫师的血肉还是有一两滴飞溅开来,落在洁白的石像上,鲜红刺目。

云焕霍然松开了左手,冷冷抬起头,看着盗宝者的领袖。

“音格尔,”沧流帝国的元帅看着苍白瘦弱的少年,金色的眼睛里露出了完全陌生的杀戮表情,忽地一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请我来必然不会只为了裂土封王而已——盗宝者之王,你,也是属于要置我于死地的那些人之一吧?”

“不错,”音格尔看着沧流少帅,冷冷扬眉,“诛魔亦是我所愿。”

“诛魔?”云焕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不止是我,”音格尔声音平静,虽然面临着如此可怖的强敌依旧不曾慌乱分毫,“破军,在这个云荒上,想杀你的人实在太多了——当这些力量凝聚在一起的时候,便可以逆转这天地!”

“螳臂当车。”云焕冷笑,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你们知道什么?你们连神都尚不清楚,又知道什么是魔?杀戮最多的那一双手就必定是魔之手么?”

“这个自然。”音格尔淡淡,“令天下动荡、苍生涂炭者便是魔物!”

“是么?”云焕忽地收了笑声,眼神冷肃的看着这个少年,“你不明白,杀人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世道和人心——人心易朽,世道糜烂,这天下每隔三百年必有大乱。与其坐看这世界腐烂下去,为何不摧毁六道、然后再重建万物,还大家一个洁净如初的世界?”

云焕的语调波澜不惊,然而眸子里的金色却璀璨无比。那一瞬,音格尔又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面前站着说话的究竟是云焕本人还是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魔?

“正是因为我对云荒尚有眷恋,才毁灭了这个不洁的世界——因为毁灭之后才是重生。”云焕站在烛光之中,冷然,“杀尽不平方太平!音格尔少主,你可知道什么是‘大道无情’?”

“……”音格尔被那样出乎意料的一席话震惊,沉默无语。虽然制订了极其严密的计划,执行的时候他也从未犹豫,但这个以暴戾残忍著称的破军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却实在出乎了原先的意料。

一时间,他找不到话来反驳对方,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