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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 1

[美]丹·西蒙斯2018年11月0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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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重力。失重。

我以前从没真正领悟到这些词的真意,从没切身体会这一现实。

我们那间起居荚舱的透明状态被取消,富丽的夕阳余晖投射而下,仿若照射在了厚厚的羊皮纸上。我又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颗温暖的心脏,又一次体会到伊妮娅在我心中的分量。

起初,伊妮娅小心翼翼地脱去我的衣服,检视着那些术后伤疤,就像是在检查我的伤情,她轻轻抚摸着我那已经恢复的肋骨,手掌向我的后背抚去。

“我应该刮刮胡子,”我说,“洗个澡。”

“胡说,”伊妮娅柔声道,“我每天都用海绵给你擦身子,还给你洗音波浴……今天早上也没落下。亲爱的,你很干净。你这一脸胡子,我很喜欢。”她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们飘浮在柔软的圆形床架上,我帮伊妮娅脱去衬衣、裤子和底裤。衣服脱尽后,她把它们捅进了抽屉,赤脚关上了纤维制的面板。我俩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的衣服仍旧静静地飘在半空,衬衣的衣袖缓缓地摆着,像是在打手势。

“我去拿……”我开口道。

“不,不要。”伊妮娅把我拉近。

在零重力下,就连亲吻也需要更强的技巧。伊妮娅的头发缭绕在她的脑袋周围,在日光的照射下,仿若日冕一般,我捧起她的脸,亲吻她——她的嘴唇、眼睛、脸颊、额头,然后又是嘴唇。我们开始慢慢翻滚,不时蹭到光滑明亮的墙壁,墙壁和伊妮娅的肌肤一样带着浓浓暖意。不知道谁推离了墙壁,于是我们俩翻滚着来到了椭圆形荚舱的中部。

拥吻变得更加急切起来。每一次我俩动一动身子,将另一个抱得愈发紧的时候,就会沿着无形的中心转动起来,并且越转越快,双手双脚紧紧扭缠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停下拥吻,松脱双手和双脚,只是伸出一条胳膊,等待着暖意融融的墙壁的靠近,以此阻止翻滚。碰触到墙壁之后,我们又会从又弯又亮又暖的墙壁上弹开,重新慢慢打着转,朝中心飘去。

伊妮娅停下了亲吻,脑袋后仰了片刻,但仍旧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她细细审视着我。在过去十年间,我曾无数次见过她的这副笑容,我以为自己明白她每一个笑容的含义,但这一个比我以前见到的更加深邃、更加老练、更加神秘,也更加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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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她细语道,同时轻轻地抵着我的手臂,在半空中转了半个身。

“伊妮娅……”话一出口,我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闭上了双眼,除了感官的享受,我已经遗忘了一切。我能感受到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腿肚,把我拉近。

过了片刻,她的膝盖靠上了我的肩膀,大腿轻轻撞上我的胸膛。我伸手抱住她的背凹,把她拉近,脸颊贴着她大腿内部的强壮肌肉,向内滑动。在西塔列森时,我们有个厨子养了一只虎斑猫。无数个晚上,我会一个人坐在西边的平地望着日落,感受着岩石渐渐散失热量,等着晚上和伊妮娅一起坐进她的居所,海阔天空地瞎聊。在那时,我会注视着那只猫,看着它慢慢舔食奶油碗。现在,我又想到了那只猫的样子,但没过几分钟,我脑中便只剩下一种无可抗拒的感觉:觉得我的爱人正把我吞没,觉得有一股海水的咸涩味,觉得我们的动作就像是涨起的潮水,觉得自己的所有感觉都集中在了核心之地那缓慢而渐增的激动感受上。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子飘浮了多长时间。这种无可抗拒的兴奋感就像是一把火,正在耗尽时光。这种极度的亲昵行为,豁免了宇宙对于时空的需求。唯有渐增的激情特权,以及无可避免的意欲更亲近一步的要求,标绘出这一温存行为的每一分每一秒。

伊妮娅将双腿张得更开,她的嘴放开了我,但双手仍旧抓着我。在漆黑的光线下,我们又转动起来,缓慢转动的中心,便是她牢牢的手指和我的兴奋点。我们再一次双舌交织,亲吻起来,伊妮娅将我抱得更紧了。“来。”她低声道。我照做。

如果这个宇宙有什么真正的秘密,那就是这……最初几秒的暖意交融,进入挚爱的身体,并完全被接受。我们再一次亲吻起来,缓缓的翻滚已经为我们所遗忘,富丽的光线包裹着我们,如同心脏般温暖。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伊妮娅的头发就像是奥菲利娅斗篷一般,在如酒般深黑的空海中打旋。这真像是在深深的咸水中抱着自己的挚爱,像失重般上下起伏,而她的温存紧紧包裹着我,就像涨起的潮水,我们动作的节奏就像是海浪在拍击暖暖的沙地。

“噢……”完美的动作没过多久,伊妮娅便低声道。

我停止了亲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把我俩拉开。“牛顿定律。”我贴着她的脸蛋低语道。

“每一个作用力……”伊妮娅柔声道,她轻笑了几声,抱着我的肩膀,就像是一名泳者打算停下来休息片刻。

“……都有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我微笑着说道,她又向我亲来。

“等式。”伊妮娅低声道。她的双腿紧紧夹住我的臀部,双乳浮在我们之间,乳头逗弄着我的胸脯。

接着,她躺了下去,又让我想到了泳者,不过这次是漂浮在水面上,她双臂张开,但十指仍旧与我相扣。我们继续围绕着我们的中心缓缓转动,缓缓翻滚,她的脑袋上下左右地动着,就像是骑着鼠海豚的骑手,正在阳光四射的深海中做着缓慢的侧手翻动作,但我对这温存行为的优雅弹道已经不再感兴趣,或是早已将其遗忘,我关心的只有温存这行为本身。在充满暖意的空海中,我们的动作加快了。

几分钟后,伊妮娅放开了我的双手,就在我们一起翻滚着的时候,她向前直起身,用力抱住我,短短的指甲扎进我的后背,同时疯狂地亲吻我,然后,她挪开脸,喘着粗气,轻叫了一声。就在她叫出声的刹那,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她那包裹着我的温存宇宙,从那儿传来一阵短暂的紧紧悸动,一种亲密无间的共享般的脉动。片刻之后,轮到我喘息起来,我紧紧抱着她,在她体内猛烈颤动起来,同时对着她咸涩的脖颈和飘浮的头发连连低语——“伊妮娅……伊妮娅。”那是一份祈祷。我当时唯一的祈祷。我现在唯一的祈祷。

虽然又重新变成了两个人,而不再合为一体,但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就那么抱在一起,在空中飘浮着。四条腿仍旧纠缠在一起,十指扣紧对方。我亲吻着她的脖颈,感觉着嘴唇下的脉搏,就像是记忆在回荡。她的手指抚摸着我浸满汗水的头发。

就在那一刻,我顿悟了,过去的事无关紧要,未来再大的事也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她和我肌肤相亲,她用手紧紧抱着我,她那充满芬芳的发丝、皮肤和充满温存的气息紧紧贴着我的胸膛。这,便是开悟。这,便是真理。

伊妮娅纵身一跃,离开荚舱的小厢房,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块温暖湿润的小毛巾回来了。我俩轮流把身上的汗水擦去。我的衬衣飘了过来,空荡荡的袖子在轻柔的空气流中游摆。伊妮娅笑了起来,放慢了擦汗的动作,但这个简单的动作马上引起了其他一些事。

“噢,”伊妮娅朝我微笑道,“怎么会这样?”

“牛顿定律?”我说。

“有道理,”她低声道,“那么,如果我这样做,会有什么……反应?”

她出手试验了一下,出现的结果马上把我俩惊到了。

“离去树舰和其他人会面,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她轻声说,接着对起居荚舱说了句话,于是,弯曲的墙壁立即变得完全透明了。我们就像是正飘浮在无数的树枝和如风帆那么大的树叶之间,暖暖的日光浸浴着我们,但当我们朝透明荚舱的另一边望出去的时候,那光线却完全隐没在了夜空和满天星辰之中。

“别担心,”伊妮娅说,“我们能看出去,但外面的人看不进来,因为从外面看是不透明的,就像镜子。”

“你能确定?”我低声道,又亲了亲她的脖子,寻找着轻柔跳动的脉搏。

伊妮娅叹了口气。“如果不出去看看的话,确定不了。有点像是休谟难题。”

我试图回忆在塔列森读过的那些哲学书,回忆我们关于贝克莱、休谟、康德的讨论,然后咯咯笑了起来。“有个办法可以。”我说,赤脚在她的小腿和腿肚上揉搓。

“什么办法?”伊妮娅嘟哝道,她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谁能看到里面,”我一面说,一面飘到她身后,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后背,“那么,不到半小时,就会有一大群驱逐者天使、圣徒树舰和彗星农场在外面转悠了。”

“是吗。”伊妮娅说,她仍旧闭着眼睛,“为什么?”

我展示给她看。

她睁开眼。“哦,乖乖。”她柔声道。

我还以为我吓到她了。

“劳尔?”她细语道。

“嗯?”我应道,但并没有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我闭上了眼睛。

“你说这样可以确定外面是不是镜面,也许你说得没错。”她低声道,接着又叹了口气,这次显得更为惆怅。

“嗯?”我应声道。

她抓住我的耳朵,飘过来,拉近我俩的距离,然后轻声道:“为什么不让外面透明,让里面变成镜子呢?”

我立马睁开了眼睛。

“开开玩笑。”她柔声道,接着推离了荚舱壁,拉着我,来到了中部那一片温暖的空气中。

漫天星辰在我们周围闪耀。

我们穿上了黑色礼装,来到了“伊戈德拉希尔”号上参加晚宴和会议。能登上这艘传说中的巨树之舰,我真是兴奋异常,甚至没有注意到我是什么时候穿越生物圈的树枝,来到巨树之舰的树干上的,这真是有点虎头蛇尾。最后几百个人集合进了一系列平台和敞开的荚舱,巨树之舰解开锚,脱离周围那一个个如城市般庞大的叶子、一个个如行省般庞大的枝干,到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登上了船,开始启程了。

“伊戈德拉希尔”号的长度,从巨树的尖端树冠到基部聚变能量所在的发达根系,必定超过了一千米。在驱动器的作用下,回归了少许重力,很可能只有微重力的几成,但在失重状态中待了那么长时间,即使是这种轻微的重力回归也还是让人手足无措。不过这倒是有利于方向的辨认,几十个人终于可以坐在桌子旁,正视对方,而不是以粗鲁的姿态飘在半空……我想到了伊妮娅,还有刚才那几个小时,念头一出,我顿时脸红了。多层平台上摆着许多桌椅,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坐在那里,他们或是挤在连接远端树枝和平台的脆薄吊桥上,或是聚在通向枝叶丛的螺旋台阶上(这些台阶就像藤蔓一般缠绕着中央树干),或是悬吊在摇摆的藤蔓和多叶的凉棚中。

我和伊妮娅坐到了中央那张圆桌旁。就座的还有巨树的忠诚之音海特·马斯蒂恩、驱逐者的领袖、另外四十多个圣徒、来自天山的难民,以及其他一些人。我在伊妮娅的左手边就座。圣徒的重要人物坐在她的右手边。现在,我甚至能指出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

除了巨树之舰的船长海特·马斯蒂恩,还有另外六位圣徒,包括凯特·罗斯蒂恩,据介绍,他是星树的忠诚之音,缪尔的高阶神父,圣徒兄弟会的发言人。主桌旁坐着十几位驱逐者,包括西斯滕·考德威尔、纳弗森·韩宁。但还有不少和这些长得又高又瘦的典型驱逐者体型不一样的人,包括阿姆·奇贝塔、肯特·奎恩肯特,两人又矮又黑,眼睛生动活泼,手指间没有蹼,我想,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仙·奎恩塔纳·卡安,这位女性身上穿着一件由羽毛制成的华丽袍子,也可能那本来就是她身上长着的羽毛,她身旁的两位蓝色搭档也是一身蓝色羽毛,保罗·乌列和摩根·波顿,还有两人明显是驱逐者,他们的形态已经适应了真空,在整个宴席上自始至终穿着银色的拟肤束装,他们是崔芬耶·尼卡加特和帕洛·克洛尔。

有四名来自希伯伦的赛内赛·阿鲁伊特人出席会议——利利欧欧和欧欧亚亚,这两位我已经在前一次会议上认识了,另一对由伊妮娅介绍,分别叫阿阿洛洛和尼尼洛洛,他俩都有着纤细的绿色体型。我猜测这四人可能具有某种复杂的关系。

阿凯特拉里异星人似乎没有来,直到伊妮娅指了指远处树枝间的一个地方,那里的重力比这里还要低,那些血小板生物就在辐射蛛纱和发光鸟之间飘浮着。就连那些缚能的尔格——控制树舰密蔽场的生物——也以三个莫比斯立方体的形式出现,翻译磁碟封嵌在黑色的母模内。

费德里克·德索亚神父舰长坐在我的左手边,在他左手边坐着他的助手,格列高里亚斯中士。中士旁边是穿着军部黑色制服的费德曼·卡萨德上校,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来自古老霸主时期的全息像。在卡萨德旁边,坐着金刚亥母,她和右手边的古老军部战士一样,身板笔挺,满脸傲意。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位目光炯炯有神、精神全神贯注的人,正是小男孩达赖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