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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伤无所依 · 16

玖月晞2018年10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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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不答,指指客厅那惊悚的画:“我见过。吴哲画的吧?宋依,你保护凶手,或者你是凶手,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唐裳。”

宋依从阳光里走过来,漂亮的脸回归阴暗,刹那间变得凶狠,速度极快抓住她往外推:“滚!”

甄意被她推搡出门,宋依拦在门缝里,紧紧盯着她,难过,失望,转瞬即逝,回归冷寂:“甄意,你说让我对你绝对坦诚,我做到了。可你相信了吗?呵,你让我成了笑话。”

甄意来不及张口,门砰地关上。她立在门外,心情憋闷得像沉进了深海。

甄意再度来到精神病院,是下午。

病人们在午休,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蓝天白云,草地流水,角落里柳枝摇摆。

草地上刚洒过水,空气清新,甄意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住在这里其实很安逸。走过小坡,小桥上有个白色病号服的身影,还有一个男性护士。

单独放风?

病人看上去很放松,仰着头闭着眼睛,唇角含笑地沐浴阳光;护士则比较谨慎拘谨。

甄意走上小木桥,病人仍闭眼望着天,阳光洒在他高高的鼻梁上,清秀干净。他一身宽大的白色病号服,白皙的脸在太阳下几乎透明。

她见过。上次和言格谈话的那位。近距离一看,真漂亮。

病人忽然睁开眼睛,隔一秒,目光就落到她的脸上,很静。甄意先是吓了一跳,她没和精神病人近距离接触过,因而惶恐。随即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颤,像被什么擂了一下,那是一双多深邃的眼睛啊!平静,无波澜,底下却像藏了暗流。

只是一瞬,他冲她淡淡微笑,说:“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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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心一怦,回应:“Hi!”她脚步不停,反而加快。他目光追着,待她离他越来越近,他望着树梢的绿色,说:“春天快结束了。时间过得真快,你说呢?”

甄意笑:“不是时间快,是我们在变。”

病人微微眯眼,饶有兴致的样子,问:“这些天,你觉得很累吧?”

甄意愣了一秒,摇头:“没有。”

他意味不明,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甄意微讶,没答,不知该停还是该走。一旁的护士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摘下耳塞,冷眼看着病人:“你是不允许和别人说话的。”

病人微笑,乖觉地点了点头,闭上嘴。

甄意纳闷。护士上前,和声说:“抱歉,这位病人病情严重,不能和别人交谈,希望你配合。”

甄意点点头,匆匆看那病人一眼,继续前行。却见护士重新戴上耳塞,是不想被病人搭讪吗?奇怪,他看上去一点儿不像有病。

走进楼内,护士领她去见言格。

弯过走廊,她透过玻璃往里望,言格一身白衣,站在桌前指着纸张说着什么,一群医生围在旁边。同样是穿着白大褂,偏偏他格外出尘。

她看了一会儿,提醒自己他是别人的男朋友,赶紧别过头去。

没过一会,里边的会议散了。护士们也从值班室出来,说神经病们要起床了。甄意听得出,在这里神经病像一种爱称。

甄意歪头看玻璃窗对面,睡眼惺忪的病人们穿着宽松的白衣服,揉着眼睛排着队,哼哼唧唧地跟护士们去活动室。一个一个,她觉得特可爱。

视线被白色的衣角阻拦,她缓缓抬眸,迎上言格淡静的眉眼,他问:“手好了吗?”

甄意思考后才知他在问脱臼的事:“没那么娇气。”

“脱臼和娇气有关系?”

“……”甄意无语,“我来是想调查吴哲的事。”

“他怎么了?”言格转身往前走。

“你……”甄意恶狠狠剜他的背影,她明明在电话里说清楚了的。

她憋着气跟随他的脚步,再说一遍:“法证人员在36号房检验出大片的鲁米诺反应,虽然暂时无法鉴定血迹成分,但他们已重新在36号房取证。案发房间很可能是36号,而不是31号。”

“嗯。”他在前边走着,头也不回,“和吴哲的关系是?”

“死者陈尸31号房,警察第一个走访的嫌疑人吴哲描述了和31号房相同的场景,变相误导了警方。警方才没去想是现场出了错。”

“那你认为吴哲在案子中的作用是?”

“至少知情。”甄意嘟哝,“原本很简单的杀人案,可清场、移尸、目击,很多环节把它变得格外复杂。每个人都有嫌疑,却都没有足够的证据。”

“那你试试复杂问题简单化。”他说,“四个嫌疑人谁在中心位置,就从谁入手。”

“你说宋依?可她不配合。还好她通过了测谎,不然她保护不了别人,反倒被害死。”

他侧眸看她一眼:“测谎结果只可做参考,不一定准确。尤其不适合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

“但我认为那天宋依的表现挺准的。”甄意又说,“吴哲现在的情况……”

话音没落,有病人走上来,盯着言格,眼神愣直:“言医生,我最近又做梦了。真奇怪,这些天一直没在梦里杀人了。”

“做了什么梦?”言格停下,低声询问。

“我梦见捡了很多金子,然后就去游泳。”病人执着地盯着他,“言医生,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出问题了?”

言格没答,反问:“游泳吃力吗?”

“不吃力啊。”

“带着金子怎么会不吃力呢?”

“我还给金子的主人了。”病人说完,有些慌张,“我居然没拿金子打爆他的头,我是不是好了?”

言格点点头,说:“拾金不昧,值得表扬。”

那病人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孩子般欣喜地跑开。

甄意莫名其妙,小声问:“他怎么了?”

“知道被害妄想症吗?”

“嗯。”

“他相反。”

“……”

“有迫害妄想症会总想着怎么把身边的人弄死。”

“那岂不是很危险?”甄意忽然感觉精神病院没有表面那么风平浪静。

“还好。”他似乎不愿多说。

甄意也不深问,回归之前的话题:“吴哲他最近表现怎么样?”

“正常。”

“他好了?”

“正常地表现着PTSD的所有症状。”

“……”

“呃,你上次说他有可能误读别人的意思,对身边的人造成威胁。”

“没有,他被隔离了,等症状稳定。”

“怎么稳定呢?”

“治疗。”言格侧头看她,“问得这么详细,你想当医生?”

“只是好奇而已。”她瘪瘪嘴,想起上次吴哲偷偷藏药,不免担忧,“病人不配合治疗怎么办?”

“很多人都不会配合,比如把药藏起来。”

“你知道他们会藏药?”甄意诧异。

“很难知道吗?”他说,“所以很多时候给他们的不是药,是维生素片。”

“……”甄意无语,莫名觉得精神病医生和病人之间的较量好萌。

“给维生素片是想给他们提高身体素质吗?”

“不是,因为药太贵。浪费了可惜。”

“……”这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该说的话吗?

“那你怎么让不听话的病人吃药呢?”甄意还是好奇。

言格步履慢了一点,想了想,说:“不告诉你。”

“告诉了会违反规定吗?”

“不是。”

“那为什么?”

“只是不想告诉你。”

“……”

甄意真不想和他讲了,隔了一会儿才说:“吴哲有没有可能装病?”

“给他检查过,是真病。”

“那他逃出医院又偷偷回来的几率多大?”

“0.1%。”

“那就是没可能了。”她自言自语。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他善意提醒。

“……”甄意闭嘴。你如此散发着讲了等于没讲的气质,你女朋友知道吗?

见到吴哲,他还是在画画,这次是独自坐在他的小房间里。地上墙上都是画纸,和上次不同,这次是明媚的水彩,里面只有一样风景:唐裳。

头像、半身、全身、侧面、奔跑、静坐……数不清,全散落在房间。

吴哲一下安静画画,一下又抓狂地挠头,神经质地碎碎念:“怎么还不回来呢?小裳,怎么还不回来呢……”

甄意瘆得慌。

言格打开门,回头见她稍稍忐忑的眼神;他静静看着,有些想拍拍她的肩膀,试了一下,可手上像挂着千钧的巨石,手指动了动,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最终把手放回兜里,说:“他不会伤害你。我在外面守着,不用怕。”他不经意低了声线,轻缓醇醇。

甄意一愣,心突突直蹿,低着头进去。

这次吴哲又认出她来:“甄律师你来了,再等等,小裳过一会儿才回来。”

“好。”地上到处是画,甄意没地落脚,且站在一世界的唐裳画像里,有些吓人。她背后隐隐发凉。“吴哲。”

“嗯?”

“上次你画的那些画呢?”

“上次我没画画。”

“你……”甄意本想说你画了,怕刺激他,换了个方式,“哦,是我记错了吗?我好像看到很多黑色的连环画。”

“那不是我画的。”

甄意微微一激:“谁画的?”

“小裳画的。”

怦怦跳的心又平息下去,唐裳会画画?甄意记得那些画虽然只有黑白色,但绘画质量相当高,不是新手或业余。“我能看看吗?”

“在柜子里。”

甄意去找,可柜子里没有画,只有他的衣物和平板。她想起那部电影《惊魂尖叫》,经过吴哲允许后打开平板。播放器上还有电影简介。

看到电影海报时,她愣了:两个女人的侧脸,面对面注视着对方,一个浓妆艳抹,一个清丽脱俗,不知为何,乍一看竟有些相像。演员:宋依、唐裳。

仔细想想两人都是模特出身,身材很相似。

电影简介:暴雨夜,美丽清纯的女学生(唐裳饰)开车抛锚,跟着树林里的光找到一栋山间别墅,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婆。别墅处处诡异,女学生夜里睡觉,感觉有人动她的脸,她猛然惊醒,屋顶上多了面镜子。镜子里她的脸浓妆艳抹(宋依饰),再不像原来的她。她惊恐万分,而此时厚重的木门上,有人在轻敲……

甄意问吴哲:“你喜欢这个?”

“嗯,这是小裳第一次做演员。她表现得真好。”

“是吗?”甄意怀疑,宋依是主角,唐裳只有开头一小点戏份。

“是的。”吴哲很骄傲,“这部戏是她一人撑起来的。”

甄意脚板心开始发凉,脑子忽然回荡起宋依的声音“想做画家”,她指着海报上那个浓妆艳抹的脸,缓缓问:“吴哲,她是谁?”

吴哲抬头:“她是小裳。”

……

汽车飞快奔驰,甄意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攥着电话,耳边只有机器女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转入来电提醒……”

在医院听到吴哲把宋依错认成唐裳时,甄意脊背都凉透。她冲去医院,可一遍一遍,宋依的电话再也打不通。逃走了吗?

“宋依,”她强忍着胸腔的愤怒给她留言,“如果你不想被全国通缉,就立刻给我回来!不然我会告发你,我一定会告发你。”

怒气冲冲要挂电话,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你回来,我会帮你打官司。你回来!”

挂了电话,窗外是呼呼的风声。

甄意并没有立刻给司瑰打电话反应情况,不知为什么,她暂时不想让警方知道宋依失去联系。失联对即将上刑事法庭的人,后果会非常严重。

为什么她认为宋依会联系她?她能感觉到这些天宋依慢慢在改变,只是她怎么能一再骗她?她怎么能通过测谎?怎么敢愤怒地对她说她已经完全坦诚?

她在她面前,不管犯贱还是倾诉,都那么真!她是怎么做到……

耳旁响起言格的声音“尤其不适合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甄意脑中忽然划过一个诡异的想法,记忆中有些碎片慢慢聚集,她手心渐渐出汗。

宋依家的剧本为什么那么熟悉?

“XXX,我来埋单吧!”(高雅)

“见过你的厉害,我很相信你,XXX。你说,这次的事很快就能解决?”(公式化)

“当然,我不是怀疑你。你一直都和反对我们的人对抗,让我们很感动……”(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