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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在人间 · 上

傅真2015年04月0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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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工作结束后,义工们都结伴搭车回萨德街。

是的,几乎所有的外国义工都住在萨德街。这里是加尔各答的背包客大本营,便宜的旅馆、餐厅和商店一应俱全,一条小街就足以满足你所有的物质生活需求-虽然背包客实在没什么物质需求,都是为了省钱宁可拉肚子也要吃路边摊的主儿。

仁爱之家和萨德街是最容易结识新朋友的地方。工作的时候,喝茶休息的时候,在小摊上吃饭的时候,坐在旅馆里发呆的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你们就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会说中文的韩国人,会说日语的中国人,会说西班牙语的德国人……近几年来,英语在跨国交流上的垄断地位开始受到挑战,多多少少懂得一点第二门外语的人越来越多。距离拉近了,世界变得那么小。日子一天天过去,朋友也越来越多,走在街上总是不停地和人打招呼。有一天和刚认识的韩国男生小卜一起走出餐厅,他看见我们一路上呼朋引类的架势,惊讶得合不拢嘴:“你们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真的,连我们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在拉丁美洲的六个半月虽然精彩却常感觉孤独,而加尔各答这个脏乱喧嚣的城市却让我们体会到了久违的友情和温暖。

旅行令人心态年轻,可是和眼前这群真正的年轻人相比,我和铭基已经不幸沦为背包客里的“老家伙”。发生了什么事?到达萨德街的第一天我就纳闷地到处打量-这个世界上怎么到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好不容易遇见年纪略为相仿的旅人,互报年龄之后大家还要客气地彼此恭维:“看起来真的不像啦!”有一次,从台湾来的慧果和昱方问起我和铭基于何时何地初次相遇。“‘非典’的时候,在西藏,”我说,“‘非典’就是SARS,SARS你们肯定知道吧?”两位可爱的台湾同学有些迟疑地点头。很久以后我才反应过来-对他们来说这真是个一万光年以外的词语啊!SARS那一年,他们一个十岁,一个十三岁……

与慧果和昱方一样,很多义工都是大学生,特地趁着放寒假前来印度旅行和做义工,开学时间一到就要赶回去。时代真的不一样了,我感慨地想。我上大学的时候,绝大多数同学的旅行路线仅限于国内,能去一趟西藏已经被视为勇敢和奢侈的行为。寒暑假时除了旅行就是打工、实习、雅思托福GRE,“义工”这个概念遥远得就像西伯利亚的月亮。十几年过去,虽然和日本、韩国及西方发达国家相比人数还是很少,可是如今的中国大学生却已经开始走出国门,用年轻人独有的热情拥抱各种全新的可能性。落霞文学网 去哪里和做什么其实都不重要,能够跳出井底本身已经是摆脱狭隘和偏见的第一步,你从此便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广袤无边,而世上有那么多人正过着你的想象力无法触及的生活。

去仁爱之家报名那天,璐君是除了我和铭基之外唯一的中国人。她迟到了至少半个小时,冲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团旋风,“我一开始走错了去了另外一边……我不认识路……有个小孩子给我带路,最后还问我要钱……”她大汗淋漓,双颊红扑扑,一串串句子像连珠炮一般从口中发出。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从尼泊尔乘车过来,刚刚抵达加尔各答,找到旅馆放下背包就来报名了。

璐君此行就是冲着仁爱之家来的。在上海读大学的她趁着过年和开学之间的空当,经过西藏和尼泊尔辗转来到加尔各答,为了省钱一路转车完全没有沿途停留观光。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没带任何旅行指南书,手里只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一路上遇见的背包客写给她的各种关于交通和便宜住宿的琐碎信息。

第一次出国就直奔印度这么incredible的国家,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璐君也同样震惊于印度的“脏乱差”,可是她适应得很好-什么乱七八糟的路边小摊她都敢试,而且从来不拉肚子;认识不认识的旅人她都能上去搭话,约别人一块儿去参观景点;工作之余我们有时只想在旅馆休息,然而年轻的璐君浑身都是精力,一刻也闲不下来。“你们等会儿去哪里啊?”“你们昨天去哪儿玩了?”“看我刚买的裤子!你猜多少钱?”……她以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劲头兴致勃勃地生活在这个日薄西山的城市。每次在萨德街看见她吃着炸土豆之类的东西迎面走来,满脸津津有味,一身热气腾腾,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仿佛看见了当年第一次孤身上路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