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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普吕梅街的牧歌和圣德尼街的史诗 第十二卷 科林斯酒店 · 七

[法]雨果2019年03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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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劈柴街加入队伍的汉子

夜幕完全降临,没有发生什么事。只听到模糊的喧闹声,不时有枪声,但稀稀落落,十分遥远。这种间歇拖长了,表明政府在争取时间,集中兵力。这五十个人在等待六万人到来。

昂若拉同意志坚强的人一样,临危不惧,只是感到焦急。他去找加弗罗什,小家伙在楼下大厅借着两支蜡烛朦胧的亮光制造子弹;由于火药撒在桌子上,出于小心,蜡烛放在柜台上。这两支蜡烛光照不到外面。起义者还得小心从事,楼上决不点灯。

此刻加弗罗什另有所思,并非关心他的子弹。

在劈柴街加入队伍的那个汉子刚走进楼下大厅,坐在光线最暗的桌子旁。他弄到一支大型步枪,夹在两腿之间。加弗罗什至今让上百种“好玩的”事分了神,甚至没有看到这个人。

当他进来时,加弗罗什下意识地注视着他,欣赏他的步枪,随后,当这个人坐下,流浪儿突然站起来。凡是一直注意这个汉子的人,都会看到他特别专注地观察街垒和起义者的一切情况;但他一进入大厅,就凝神静思起来,仿佛不再看周围发生的事了。流浪儿走近这个沉思的人,踮起脚尖围着他转圈,好似走近一个人,担心惊醒他。同时,他天真的同时又放肆又严肃、又轻率又深沉、又快活又伤心的脸上,像老人的脸掠过各种表情:“啊,怎么!”“不可能!”“我看错啦!”“我在做梦!”“难道是他?”“不,不是!”“是的!”等等。加弗罗什摇来摆去,在兜里攥紧两只拳头,像只鸟扭动脖子,下嘴唇用劲一撇,表露出他的全部精明。他异常惊愕,游移不定,难以置信,又确信无疑,眼花缭乱。他像阉奴总管在奴隶市场一群胖姑娘中发现一个维纳斯时的神态,像一个爱好者在一堆赝品中认出一幅拉斐尔的画时的神情。他身上的一切都开动起来,包括嗅东西的本能和策划的智力。显然,加弗罗什碰到一件大事。

昂若拉走近他时,他正处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

“你个子小,”昂若拉说,“别人看不到你。走出街垒,沿着楼房溜过去,到各条街转一转,然后回来告诉我情况。”

加弗罗什挺起身子。

“个儿小还有用场!真令人高兴!我去。这段时间,您相信小孩,请您提防大人……”加弗罗什抬起头来,压低声音,指着劈柴街加入队伍那个汉子,又说:

“您看到这个大个子吗?”

“怎么?”

“这是个密探。”

“你拿得稳?”

“不到半个月以前,我在王家桥挑檐上呼吸新鲜空气,被他揪住耳朵提起来。”

昂若拉迅即离开流浪儿,对一个酒码头工人耳语了几句。那个工人走出大厅,几乎随即带着三个工人回来。这四个宽肩的搬运夫,走到劈柴街加入队伍那个汉子手肘所支撑的桌子后面,悄无声息,不引起他的注意。他们显然准备好向他扑去。

于是,昂若拉走近汉子,问道:

“您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突然的问题,汉子吓了一跳。他的目光一直看到昂若拉朴实的眸子里,仿佛抓住了那里的念头。他露出微笑,那笑容极为傲慢,极为有力,极为坚决,他高傲而沉着地回答:

“我看出苗头了……不错!”

“您是密探吗?”

“我是警探。”

“您叫什么名字?”

“沙威。”

昂若拉向那四个人递了个眼色。没等沙威回过身来,一眨眼间,他被揪住了衣领,按倒在地,捆绑起来,搜了一遍身。

在他身上搜出一张粘在两块玻璃之间的小圆卡片,一面印有法兰西国徽和铭文:“监视和警惕”,另一面注明:沙威,警探,五十二岁;还有当时的警察总监吉斯先生的签字。

另外还搜出他的怀表和钱包,里面有几枚金币。钱包和怀表给他留下。放在兜底的那块怀表后面,摸到和搜出一个信封,昂若拉从中抽出一张纸,打开一看,读到警察总监亲笔写的几行字:

“一俟完成政治任务,警探沙威应特别查明,塞纳河右岸耶拿桥畔是否有歹徒闹事。”

搜查完毕,又把沙威提起来,双臂反绑在大厅中间的柱子上,从前酒店的字号就得名于这根有名的柱子。

加弗罗什目睹全部场面,默默地点头赞同,他走近沙威说:

“老鼠逮住了猫。”

这一切做得这样迅速,结束之后,酒店周围的人才发觉。沙威没有叫喊一声。看到沙威绑在柱子上,库费拉克、博须埃、若利、孔布费尔和分散在两个街垒的人都跑来了。

沙威靠在柱子上,被绳子捆个结实,动弹不得,他像从不说谎的人那样无畏和泰然自若,昂起头来。

“这是一个密探,”昂若拉说。

他转向沙威:

“这个街垒在攻占之前两分钟,您要被枪决。”

沙威用极其威严的声调回答:

“为什么不马上执行呢?”

“我们要节省弹药。”

“那么一刀结果算了。”

“密探,”英俊的昂若拉说,“我们是审判官,不是杀人犯。”

然后他把加弗罗什叫来。

“你呀!快去办你的事!按我的吩咐去做。”

“我这就去,”加弗罗什大声说。

正当离开时,他站住了:

“对了,您把他的枪给我吧!”他又加上一句:“我把乐师留给你们,但是我要单簧管。”

流浪儿敬了个军礼,高高兴兴地越过大街垒的豁口。